福城

当天光一点点从蓉城推向福城时，漆黑的夜色一下被簌簌的震动声惊醒。

长年习惯性保持警惕的卫海洋先睁开了眼，他抬起手，看到时间指着四点过一刻。

他凝神倾听屋外的动静，那震动声如一股风刮过般，倏忽而来，又倏忽而远。

他仰起身，伸手勾起窗边的遮光帘，一道淡淡的天光投进来，让他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下睁大。

“怎么了？”

他怀里的夏可兰也醒了过来，事实上，他们晚上其实都比较浅眠。

“好像，天亮了。”

最后三个字，男人的声音咬得用力。

夏可兰耳中也听到了屋外异恙的震动声，一下翻身而起，冲出小屋。

站在屋门前，天空已经变成了浅蓝色，这是黎明将起的光，在南方，或者说随着地球磁极扭转，现在的南方就是曾经的东方，天际线推过山丘，照亮一片枯树林，迅速朝他们这片平地奔来。

那震动声正是不知被阳光惊起、还是被什么不知名的自然力量影响而飞入高空的鸟群带起的空气震鸣，一涌一涌，辅天漫地。有小鸟群，还有秃鹫等大鸟群。

他们没有再对人类发动攻击，而是在空间盘旋，回绕，像是失去了方向的迷途者，一会儿飞上高空，一会儿又盘旋下降，突然冲向下方的屋舍。

砰砰，砰，啪——

哗啦~~~~~

像是没了眼睛，失去判断的疯子，一只只撞死在屋墙上，或突然掉落砸撞死在屋顶上。

“小心！”

卫海洋出来时，一把将女人拉进怀里。

正好一头秃鹫从他们身侧擦过，一头撞在了他们的屋子的窗户上，卡在了透明塑料窗洞里，扑腾着巨大的翅膀，发出垂死般的嘶哑鸣叫声。

“开始了。快，叫大家起来。”

两人冲回屋子，叫孩子和父母。

“爸，妈，你们快起来，天亮了，地震要来了。”

“穿上冲锋衣。背上自己的救生背包，快！”

“小冲，你别管那些东西了，一会儿你嫂子会收。”

卫冲拿起一个工具箱，“姐，帮我把这个工具箱收起来，这个很重要。里面有师傅的宝贝！”

“好，你快点穿上登山鞋！不要运动鞋。”

登山鞋有更好的防水、防滑和抓地力，才能应对随后而来的地震环境。

“妈妈！”朵宝突然伸手抚住了母亲满是冷汗的脸，“我不怕。”

夏可兰知道女儿是在安抚自己，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嗯，妈妈不怕，我们大家都不怕。”

朵宝自己跳下了床，动作灵活又有劲儿。

她背好了自己的黄色小鸭包包，把胸前肩头袋上的灯打开，灯光可以照亮前方五米的距离。同时，头顶上还有一盏灯，可以照亮远处十米的范围。

但她只开了一下，就把灯都关上了。

夏琴一看，道，“朵宝，你怎么把灯关上了，这怎么看路呀！”

朵宝说，“外婆，这个灯太亮啦，照到别人眼睛会失明的。”

夏可兰一怔，想到的却是灯光会太惹眼，会招来太多人，反而不利于他们行动。

卫海洋取出一片荧光帖，“贴这个，咱们自家人好认，别跑丢了。”

卫建国已经跑了出去，去拍隔壁乔家的门。

卫冲本想说拿喇叭的，但卫海洋止住了他，“现在震感还不明显，你别乱叫。一会儿公共喇叭里会有通告。”

夏琴看到外面的异象，颤声问，“那，那真震起来，咱们一会儿往哪儿跑啊！”

卫冲道，“难道不是按演习时的那样，跑去广场蹲点嘛？”

夏可兰道，“看情况，你们就跟着我和海洋。”

朵宝道，“大地震很可怕的，会开山填海，躲哪儿都没躲我爸爸妈妈身边安全。”

长辈们一听，倒是想笑，可是外面的场景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邻居们都被卫建国叫醒了，出来看到天上的鸟像在自杀式乱飞，地上的虫蚁爬上了屋子，还有小动物不知打哪儿窜出来在屋子间乱窜不停，而养殖场里的鸡鸭都在圈子里乱奔乱逃，猪牛乱叫，有的撞死在围栏上。

河道里的水突然消失了，河里的鱼啪啪啪地在干涸的河床里跳腾。

另一侧的山涧里却奔下大片的泥石流。

当太阳跃出地平线时，平山顶上的安置区被整个照亮了，一声沉闷的呜鸣仿佛地底的猛兽苏醒般，众人的视线突然一抖。

第一波的震动沿着山脉而来，直直插进了城市中，福城建在一半平原上，一半丘陵区中。

哐嚓——

巨大的力量一下将山丘撕裂开，一直延伸向城市中，短短几十秒，大地裂开了他狰狞的面目。

夏可兰意识扩散开去，寻找地下的震源力量和撕裂的方向。

发现视界里曾经一片黯淡的幽蓝色世界网，被一股力量彻底点亮了，那些曾经细小的脉络似乎一下充满了能量，变得庞大，隐隐有奔腾之势，要突破地面上千公里的封锁。

“可兰~~~”

卫海洋一看妻子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扫描整个地下情况，她的眼睛没了眼白，只有一片幽沉至极的墨蓝色。

轰——

大地开始震颤，摇晃，四周的板房剧烈震动，发出卡扣摩擦的声音，哐哐的二三层建筑率先倒下。

人们的惊叫声冲出屋舍，开始从四面八方响起，“地震了，地震来了。快，快逃啊！”

刹时间，哨子声，嘶喊声，彻底撕破了这个宁静的清晨。

天空的光忽地降下一片异色，青蓝夹着紫粉，宛如神明华丽缥缈的衣裙，那是太阳黑子运动引起的地球极光反应。

轰隆隆的声响从后山方向奔来，人们震惊地看着原来干涸的河道一下冲出巨大的洪水，从上流一路奔来，卷积着岸边的一切，浮枝断木枯杆，盈满了整个河谷。

河水一下暴涨出数倍，远超过之前所有的预测。像是有人把上游的一座水坝炸塌了般，水花卷过了靠近河边的板房，像一把剔刀，连人带房子削走，卷进汹涌洪流中。

本来还在往演习安排好的平地安全区跑的人，吓得又纷纷倒退回来。

可是跑了不足百米，地面突然塌陷，一个裂口迅速吞掉直线上的长长一排层舍，足足有三十多间，连带着正站在门前无扛张望的人群，一下都被吞入地缝中。

尖叫声都瞬间淹没大地的轰鸣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