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西橙没吃到涮羊肉，东来顺不要粮票肉票，去的人太多，要提前一天预约，一家人去了砂锅居。

京城八大居，砂锅居就是其中之一。

砂锅居最有名的当属白肉，霍竞川点了一个大锅，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沈叶棠又加了炸鹿尾儿、九转肥肠、水晶肘子、杏仁豆腐，给孩子们点了番茄虾仁，当然，白面火烧也是不能少的，主要是霍竞川吃。

锅端上来，热腾腾冒着白气，打开，汤汁咕嘟咕嘟翻滚。

肉片被切得很薄，呈波浪形，煮的过程中不加水，肉的油脂会全部融入汁中，肉片晶莹粉白，肥而不腻，肉片瘦而不柴，配上店里调好的蒜泥和蘸料，鲜香鲜美，当真是美味。

陆西橙这个平时极少吃肥肉的都吃了好几筷子，小灰小狼更是吃得小嘴停不下来。

“太好吃了，妈妈，太好吃了。”

“好吃我们下次再来吃。”

霍竞川把酸菜夹到火烧中，再放上两片白肉，一口下去，火烧酥，酸菜味道浓郁，白肉入口即化，他也吃得一脸享受。

霍奶奶舀了勺豆腐，看着孙子笑道：“你爷爷和爸也喜欢这样吃，吃完还要喝汤。”

霍竞川动作顿了顿，然后神态自若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嗯，等他们回京，我们一起过来吃。”

“行，让你爸请客，请我们小灰小狼吃肉肉。”沈叶棠给孩子们夹虾仁，擦擦他们油腻腻的小嘴，“还记不记得爷爷呀？”

“记得，爷爷剥蟹，好吃。”

“爷爷打枪厉害。”

母女俩相视一笑，蒋素娟朝陆西橙点头鼓励，陆西橙不好意思，看向身旁的霍竞川。

霍竞川目光柔和，从锅里捞起片白肉吹凉，蘸上酱料放进她碗里：“肥肉不想吃告诉我，我帮你吃掉。”

陆西橙咬了咬唇，拿起筷子，也捞了片白肉，起身放到沈叶棠的碗里：“妈，您也吃。”

声音很轻，可在座的人都听清了。

蒋素娟笑得欣慰，他们家女儿真的长大了。

沈叶棠不敢置信，半张着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喜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端起面前的菜就往陆西橙碗里倒：“哎哎，乖孩子，多吃点，想吃什么，妈再给你点。”

霍奶奶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拍拍沈叶棠的手臂：“行啦，坐下吧，让橙橙自己吃。”

小灰小狼瞧着酸酸甜甜的番茄虾仁转瞬间没了，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叶棠小心瞄了眼霍竞川，霍竞川低头默不作声，她心中乐观地想：儿子不愿开口，没关系，儿媳妇开口了，她以后就把儿媳妇当女儿，把儿子当女婿。

陆西橙苦着小脸看着碗里小山一样的菜，小声向霍竞川求救：“霍大灰，我吃不完。”

霍竞川和她坐得很近，无人知道，桌子底下，他的手紧紧握着陆西橙的手。

他拿过自己的碗，拨了一部分虾仁进去：“好了，慢慢吃，想吃什么菜说，我来夹。”

“给崽崽们吃一点呀！”

“你吃完了再给他们吃。” 小屁孩，不能跟妹妹抢好吃的。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陆西橙很喜欢水晶肘子，水晶冻清澈，肘子肉香肥美，是道很考验火候的冷荤，霍竞川打包了一份，留着明天吃。

回去的路上，蒋素娟和沈叶棠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和霍奶奶走在前面。

霍竞川和陆西橙手牵手不远不近落在后面。

“妹妹，谢谢你。”霍竞川突然说道。

陆西橙目光流转，吹出一口白雾：“谢我什么呀？”

霍竞川四下看看，寒冬的夜晚，怕冷的人们都躲进家里烤火，路上没多少行人，他猛地弯腰，在陆西橙脸颊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谢谢你懂我。”

陆西橙踩他一脚：“笨蛋！”

她当然懂啦，懂他接受了父母，却因为陌生的情感而无法宣之于口那两个人世间最普通的称呼。

毕竟，他二十年都是孤儿，她心疼他，更理解他。

如果他不好开口，那就她来帮他开好啦，他们是一体的嘛！

霍竞川将她的围巾系好，走到她面前蹲下：“上来，笨蛋背你。”

陆西橙趴上去，手藏进他的衣领里：“笨蛋只能我骂，我不准你这样说自己。”

“这么霸道啊！”

“哼，你才知道，晚啦！”

“不晚，我们还有一辈子。”霍竞川稳稳站起来，背上的重量很轻，像只小兔子，又很重，是他人生之中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