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司徒万通的脸上，已经染了几分醉意，双颊红润。

睿王趁着兴致道：“先生这一路，舟车劳顿也是辛苦了，本王特地安排了这一场接风洗尘宴，不知先生可否满意！”

“王爷不必这般客气，我这一把老骨头，没想到还能再得朝廷重用！

也亏了王爷在皇上跟前，时常念着老夫的好！

老夫心中有数，也自然知晓，日后该如何做！”

睿王看着司徒万通，朝廷里人人都说清风先生是吾辈楷模，为人刚正不阿，没想到却是个会审时度势的。

可——

崔胜凯之前的飞鸽传输，都是说，司徒万通冥顽不灵，甚至是让他早做打算。

按照常理来说，司徒万通应该是崔胜凯口中所说的那般表现，才是睿王所认识的清风先生。

如今的司徒万通，太过于明白，太过于圆滑。

睿王淡漠一笑，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案：“先生不必这般客套，你我都是大舜的一朝臣！

说来说去，咱们也是一心为着大舜朝！”

司徒万通哈哈大笑，又端起了酒杯，在鼻子底下细嗅一番：“徽州青酿，取得是徽州三月的青麦麦芽，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才成了这么一小杯！

老夫在关外，日日忍受着清苦饥寒，最馋的就是这一口青酿！

到底是王爷心思缜密，了解老夫！

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也是在国泰民安之际，关外，月氏国狼子野心，蠢蠢欲动。

关外百姓，忍受了，接近两年的灾荒，叫苦连天，唉声载道，可这京城当中却歌舞升平！

就连衢州的事，皇上都置之不理，老夫现在总在想，当初推举着圣上即位，到底是不是老夫做错了！”

睿王挑眉，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又是一杯酒下肚，司徒万通不顾及形象的打了一个酒嗝，他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全然没有了在京城奉职时候的精神矍铄。

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颓废，毫无精气神可言，没了往日的张扬。

“不瞒王爷说，如今皇上昏庸无道，对关外百姓的死活不管不顾，老夫也是寒了心，普天之下的老百姓也都寒了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长此以往下去，皇上自然是自食恶果！”

“先生禁言，小心祸从口出！”

沈遇颔首，在一旁提醒清风先生，睿王这一场试探，有一些满意，却有一些忧虑。

崔胜凯至今未归，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这让睿王，更是隐约心头不安。

“先生吃醉了酒还请王爷允许小人带先生下去休息！”

沈遇毕恭毕敬，睿王只看了他一眼，便轻声道：“来人！先生吃醉了酒，带他去客房休息……”

沈遇起身，双手拱拳：“王爷赎罪，小人也随着送先生回去，他年岁大了，小人实在不放心！”

“沈公子且慢，本王还有一些体己话，想与你聊一聊！”

沈遇诚惶诚恐：“小人不敢高攀，王爷有何指示，直接知会小人便是！”

沈遇这般姿态，睿王似乎很高兴，只是指了一下座位，示意他继续坐回去。

沈遇站在原地，一副恭敬之姿，动也不动。

“听说，你是关外这一届秋闱当中的案首？”

“王爷看的起小人，不过是有一些幸运在身上，再加上先生调教的好！”

“沈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每年试卷，本来都会看上几眼，对沈公子的文章，本王也颇有一番印象！

天下大公 ，民为根，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好一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沈遇依旧垂头，姿态谦卑：“王爷谬赞了！

只是……

先生乃是一身清风，正姿之人，若是让他做那些违背自己所谓内心的事，若是他走出这一步，也是用了全身的气力与勇气！”

“哦？公子此番言语是何用意！”

沈遇环顾四周，睿王仿佛读懂了他的意思，对着身边的人，一挥手，屋子里伺候着的丫鬟仆人，鱼贯而出。

偌大的厅堂当中，就只剩下了他与沈遇二人，氛围宁静的可怕，仿佛能够听得到，针落到地上的声音。

沈遇一掀衣袍，双腿一弯跪到了地上，紧接着，从怀中取出来了一把匕首，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还请王爷饶小的一命……”

“沈公子，此话怎讲？”睿王的身体，有一些慵懒的，靠在了座椅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却已经扫过了沈遇手里的那把匕首。

是崔胜凯随身携带的暗器。

这么多年，他都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看见那一柄匕首的那一刻，睿王好似已经知道那崔胜凯的归途。

“崔大人到了关外，烧伤抢掠，无恶不作，最主要，他还打着王爷的名号，去了先生的府邸！”

“哦？！”

睿王的语气平淡，这么多年，崔胜凯在他身边，虽然办事牢靠，可就是这一张嘴，睿王不止一次的警告过他，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适度收敛。

甚至是因此责罚过他，这几年倒是有所改进，不过三杯猫尿下肚，还是会暴露本性，也正因为如此，崔胜凯多年，一直都在朝廷之外帮着睿王办事。

沈遇这般说，睿王倒是有几分相信。

“那一日，崔大人在先生的府邸，多喝了几杯，说的那些话……

小人就不与王爷多说了，可是……

崔大人说，关外的山里头，王爷偷偷摸摸的在锻造兵器！

意图……偷天换日！”

说罢，沈遇的头，垂的更低了，睿王闻言，手下意识的抬起来，抚摸着鼻梁，看着眼前文弱书生，似乎是在分析，这人的话，到底有分可信度。

兵器库的事，崔胜凯曾经视察过两次！

至于沈遇的话，睿王不全信，但是也不是不信！

“大胆——”

睿王的声调拉长，仿佛遇到晴天霹雳，在沈遇的耳边炸开。

沈遇的身子，更加虔诚的匍匐跪地，一言不发。

寒气逼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沈遇一颗心，瞬间揪紧。

却依旧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