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城夫妻两人自然是不知道闻丞相此时心里到底有多悲愤，他们二人今天决定从京城启程，带着先太子夫妻的棺椁启程回琼州岛。

因为有两个巨大的棺材，这一路上自然不可能策马扬鞭，拖着两个棺材往琼州岛跑，在陆地上的时候就只能坐马车，行路的速度特别慢。

季锦书和萧倾城稍微商量了一下，便决定让手下人传信回去，安排大船，让他们在可以走水路的时候一路走水路，取近道回琼州岛。

而之前那一路上，他们便赶车缓缓向港口而去。

坐马车的速度慢了，就让萧倾城更加看清了如今的世道到底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的状况表情有些麻木。

她本以为，百姓的苦就如他一路上碰到的那样，卖儿卖女把粮食全都交给了各路兵将，家里揭不开锅，不得不拦路抢劫。

可实际上却是：村庄空置，满地白骨，大片大片的农田被荒废，稍微离开城区一点的地方便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尸体，有些甚至已经变成了枯骨。

比起她以前存在的末世人死了之后被丧尸吃个干净，亦或是人被咬了之后变成丧尸。

以另一种方式开始在这世间游行，死了就站不起来，原原本本地扔在地上，直至自然消融，展现给所有人面前的场景才更加凄凉。

没有普通人不可战胜的怪物，也没有沾上一点就必死无疑的病毒，有的仅仅只是人心、是欲望带给一个国度的毁灭性灾难。

她突然就有些能理解季锦书为什么卧薪尝胆那么多年，却为了这些天下百姓们没有直接起兵造反的原因。

所及的远远比想象中的要残酷上百倍、千倍，甚至万倍。

季锦书就坐在萧倾城身旁，自然也能感受到她这一路上越来越沉默。

从最初每顿能吃三大碗饭，最近有的时候只能吃下去两碗。

他在心里常常的叹了一口气，向前俯身到他身后，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声音有些低沉，“别看了。

就如你所说的那样，只有尽快结束乱世，百姓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萧倾城并没有移开眼睛上遮着她视线的手，语气十分平静，“若是像你曾经说的那样，一点一点渗透，并没有这么激进的搅乱天下，这世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她说话时的语气无波无澜，并不像一个能搅乱天下的利欲熏心者，反而更像是在闲唠家常。

“其实我对这天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占有欲，最开始我也只是想过上混吃等死的日子。”

只是相公不争气，她占据这具身体的第3天，就被迫和他一起流放了。

季锦书：“我知道，如果不是有安南人来袭，你要不是实在被压迫的活不下去，根本不会造反。”

这一点很好猜测。

毕竟萧倾城来到琼州岛以后，见了那么多次史千秋，也没直接把人杀了战岛为王。

以他后来那种看着琼州岛那么长时间都不被外人忌惮的手段，挟“天子”以令诸侯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她本来并不想造反。

“这事怪不得你。

在这天下大乱之前，百姓们也依旧过的并不顺遂，世家圈地、豪强逼良为奴也随处可见。

只不过因为大家潜意识上达成一致，想要粉饰太平，这才没有显现出来。

就算以再温柔的手段上位，想要除去沉疴需要漫长的时间，否则豪强定然会再起争执。”

他以前甚至曾经想过自己以“姬”家子孙的身份上位之后，这天下还是大朝，他要如何整顿这个国家，也许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才能将那些沉疴一一从腐肉上剜下。

可那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之中，百姓依旧过不上安稳日子。更有甚者可能在他对地方豪强削弱的过程中，那些豪强对他们压榨更甚，以平衡自己手中的利益。

这也是为什么他考虑了一晚，便决定将这天下交给萧倾城的理由之一。

这天下不姓“姬”，那大朝的王公贵族就只是乱臣贼子，而不是孙贵族。

削弱他们的权柄与财产就变得名正言顺。

萧倾城将眼睛上附着的手拿下来，眼神很认真的看向季锦书，“可是他们有可能不会死。”

这话好像聊到了死胡同，季锦书却并没有赞同他的意思。

“无论是快刀斩乱麻，还是温水煮青蛙，都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各有利弊。

你无法保证以温和的方式上位之后，在这个国家少个阴暗角落里有人死的悄无声息，甚至连被人发现的机会都没有。

加快各方势力融合的进程，长痛不如短痛，又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