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改造目前正火热进行，但是南区春晖小区拆迁事宜一直拖延，据说是有钉子户赖着不走，作为负责人之一，顾淮安打算亲自前往谈判，若是不成就采取强制措施。住院这几天他改变了主意。

汽车后座上，他正翻看电话簿，在找到目标后便陷入了沉思。

从公司出来后他几乎一言未发。但徐然显然是顾淮安肚子里的蛔虫，不等他开口，就径直往旧城区驶去。

待拆迁小区大部分住户都已经搬走，只剩下少部分人，一部分是“念旧”的钉子户，另一部分是老弱病残。在和政府达成协议后，由政府牵头，顾氏集团实施的“一对一”帮扶搬迁事宜也正顺利进行，已经到了收尾阶段；目前只需要解决“钉子户”问题，就可以顺利进行拆迁工作。

春晖小区遍地狼藉，完全没有之前的井然有序。从正门走到住宅区大约只用了十来分钟，由一条笔直的坑坑洼洼的水泥路直达。再往前，便是几栋七层的外墙已经基本脱落了的露出黑底、黄底墙面的老楼，两人绕开散落一地的阻碍物走上已近乎坍塌的台阶，是一条瓦砾和碎石铺设的小区内部道路，坚硬的皮鞋“踏踏踏”作响。

年久失修的常青树长得粗枝大叶，不像往年那般整洁。路旁也冒起了许多野草。

时而也会飞出几只受惊的鸟。

看着这破败的景象，顾淮安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外公牵着外婆那青筋突兀的双手颤颤巍巍朝着他迎面走来，外婆慈祥温和的面庞上笑意盈盈；外公手里提着他的学舌鹦鹉，一句一句说着：“您好！您好！”

他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到过这里，那时人声鼎沸，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为了避免自己陷入抑郁情绪，他赶紧将思绪切入正题。

“我要的东西都备齐了吗？”他问徐然。

由于两人一起长大，徐然也有许多对这里的回忆，刚才他同样也陷入到回忆里。尽管感到意外，因为他从不过问这些琐事，徐然还是点了点头，回答他说：

“已经全部准备妥当。明天上午会送到他们手上。”

顾淮安说的，是他为小区内一部分老弱病残准备的额外的钱和物资，由于对小区感情特殊，他无法用寻常手段来对付这里的人，只能在原有的补偿基础上添砖加瓦，以成全他的愧疚。

但是拆迁本身就是件容易背负罪名的事情，也少不了激化矛盾，顾氏集团臭烘烘的大名早已远扬在外，他本人无论怎么弥补，也很难令大部分人都心满意足。

“就以集团的名义吧！另外，拆迁比原定计划延迟一周，人撤走后立刻开工，但是要保证不出纰漏。”顾淮安看着远处的危楼缓缓道。

可徐然担心这样会恒生变故，特意提醒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是你的个人行为会更稳妥！如果是集团行为，恐怕会节外生枝，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徐然知道他的意思，这样一来，人们或许会减少对集团的敌意。但这世上多得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之人，秘密补偿一旦外泄，遭殃的可不止他自己。

但顾淮安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小区，或许是深深地歉疚，或许是淡漠的情感，总之‘顾淮安’三个字最好不要出现，他思索再三，才道：“那就以你的名义吧！”

徐然看了看他，便也默认了。

情绪不佳未免会影响后续工作，徐然想了想，安慰道：“这就是所谓的搬迁后遗症。无论我们怎么做，遗憾和缺漏始终是不可避免的。”

顾淮安听罢，并未回应。

不知不觉两人拐进一栋小楼，阴暗潮湿的楼道里肮脏不堪。由于小区早已大面积停电断水，整个楼道都陷入在黑暗中。但顾淮安并不知晓内情，他跺了几脚，见头顶那颗摇摇欲坠的节能灯还是不亮。

“怎么回事，是停电了？”他疑惑的问道。

“你忘了，上次拆迁动员工作会上，你亲自下令断水断电。”徐然淡淡道说着，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情感，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听罢，顾淮安差点给他两脚，觉得不可思议，也绝无可能，自己再残暴，再凶狠，也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他淡淡瞥了徐然一眼，质问道：“我说的是已搬迁家庭要切断水源电源，以免发生事故。如果有人员滞后现象，也必须要满足他们的基本生活需求。该死，这些人都长了几颗榆木脑袋！都该剁了！”他怒气冲冲的说，完全不在意徐然那张瞠目结舌的脸。

“那完了，已经照您的意思实施了。现在大家伙儿都知道您不是啥好人了！”徐然故意打趣着说。

“我发现你这理解能力也越来越差，我什么时候残暴到这个程度了，你是八十岁的老头儿裹了脚，该管的不去管！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怪不得都把我当魔鬼！”顾淮安骂骂咧咧的，一股子无名火气立刻升到胸口。“我说怎么走个路都摔跤，这不是老天对我的报应么！”

见他一脸愤怒，徐然不知如何作答，毕竟负责现场工作的人并不是自己，即使夹杂着同情心，也不便以任何形式表露出来。

第五十四章 计划，阴谋

“难怪这些人老是跟我作对！”顾淮安郁闷的心情完全爆发了。

由于小区地理位置特殊，备受政府部门及各方媒体的关注，先前频繁爆出丑闻，拆迁工作也频频受阻。想来想去，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言论不当导致的过失，可现在又该如何弥补呢！

人生在世，有几件事情是容易做成的，通常都需要历经磨难。顾淮安缓了缓情绪，立刻就得出了结论。

“你告诉他们，晚上来我办公室。”他说话时面无表情，声音虽平和，一字字却像沉雷般滚落出来。

“这事情怪我，我想既要震慑咱们自己人，也要使工作顺利推进，就必然要用些手段。不然很难树立威信！”徐然怕他会因为这件事迁怒其他人，到时候闹得天怒人怨也不太好，于是急忙解释道。

顾淮安挑了挑眉，威胁道：“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事？”

“当然不是…”徐然为难道。

“那就闭嘴！你也不是什么好鸟！”顾淮安又是狠狠骂了一句。

徐然被他搞得哭笑不得，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招架不住他的猛烈攻势，再继续讨论，恐怕就会沦为他的炮灰了。

只好试图转移话题。

“咱要找到人就在楼上，咱们上去吧！”徐然指了指头顶的方向，示意他向前进。

但顾淮安始终阴沉着脸。这事儿搅得他心烦意乱。外公外婆如果在世，恐怕绝不会允许他觊觎这里，更不准他胡作非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堵得他心烦意乱。

两人往三楼走去，一股腐烂刺鼻的味道弥漫在楼道上，叫人直犯恶心。

顾淮安捂着口鼻，眼睛直勾勾看向徐然。是怨恨，是责怪…

“三楼是一位独居老太，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搬不搬，往哪儿搬，其实并不影响，但她始终认为这就是她的家，走了，家就没了。”徐然介绍道。

但顾淮安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他仍旧在观察周围环境，越看越是怒气难消，“真该让你们尝尝断水断电又行动不便的苦日子！”

“这…”徐然委屈巴巴望着他，想告诉他事情没发展到他想象的糟糕地步，可是顾淮安不依不饶，又说：“托你们的福，我如今就是这里的头号敌人！谁见了我都得绕道而行。你得保佑我，一会进了门别被人家养的恶狗咬死了下酒吃。”

“这是说的哪里话，言重了！言重了！您还不知道吧！咱们的人对这位老太太都有特殊照顾，知道她情况特殊，平时吃饭喝水基本生活都不成问题！”徐然‘嘿嘿嘿’笑着讨好他。

“哼！”顾淮安艰难的曲着腰，“是你做的好事吧！得，我顾淮安十恶不赦，你徐大助理慈悲心肠！”

顾淮安骂骂咧咧，恨不得手撕这个坏男人。但也感谢他，没有他，自己只会更遭人唾弃。

结果两人扑了空，老太太家门紧闭，后来才知道她在一早便被社区医院接走。

除了这位老太太，顾淮安一共走访了六户人家。他并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告他们，甚至只字未提搬迁事宜，反而在生活上给予他们最大的便利，也充分倾听了他们的需求。

他知道，轰隆隆的声音一响，大厦必将倾倒。

晚上的顾氏集团热闹非凡，往上除去董事长，与春晖小区相关的中层领导干部一应齐聚会议室，被顾淮安一个个提着名字骂得狗血淋头。骂完项目部，又轮到工程部，骂完工程部，又到宣传部，总之将今天的情绪一股脑全发泄了。

“徐然，你好歹帮忙劝劝顾总呀！这么骂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中场休息的时候，工程部郑明耷拉着头走到徐然身旁小声说道。

说实话，徐然不想劝，他甚至觉得顾总骂的太含蓄，应该骂的更狠厉一些，也好让这帮坐办公室的家伙尝一尝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与不易，骂他们没什么不好。只不过怕伤顾总身体，期间才多给他送了几杯茶水，导致他内急，这才有了中场休息这几分钟空闲。却没想到来了个蛋疼的……

徐然漠然相对，漫不经心道：“等他骂完了自然就到头了！”

在集团两大对立阵营中，支持者和反对者各自为营，互相挟制，譬如这郑明，他是杨硕的人，此次项目进展缓慢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刚才也被骂的很是惨烈。

徐然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替他强出头！不觉失笑的徐然脸上分明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郑明一看，心中大为恼火，当即就指着徐然鼻子骂道：“你小子也就能舔哈哈当个小助理，这辈子也没什么大出息！”

徐然从不觉得自己的职业轻贱，更何况他这个工程部的负责人看似光鲜，领到手的工资却远不及自己，于是轻慢笑道：“是吗？那我一会儿就回复顾总，让他另寻他人当助理。我干脆跟着郑总你混，好吗？”

郑明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哼’一声甩手走人了。

一般情况下，徐然从不轻易得罪对方阵营的任何人，他是总经理的贴身助理，代表的是总经理的形象，更何况得罪中层对项目进展并无益处。不过，批斗会开始前顾总特意交代自己要把这潭水搅浑，自然要卖力些，不能辜负他的期待。

郑明在整个公司的地位无足轻重，不过在工程部却算是头目，只要他发话，项目部的人势必会一边倒，闹事、罢工，总之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展开‘报复’。

才刚受了徐然的气，郑明怒火中烧，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因此会议还没结束他就发微信给工程部的耳目，叫他们暂时停下手里的活儿，找个地方吃喝玩乐等着自己。

失控的情绪有时候会成为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斩杀了！

下半场会议刚一结束，被骂得灰头土脸的郑明就赶去聚会现场，工程部一众赤胆忠心的‘朋友’也都到齐了，郑明大手一挥，叫来酒保，“去，给我挑十个八个美女过来，陪我兄弟喝酒！”

酒保热情照做，众人龇牙咧嘴均都为他拍手叫好，只等美女们挨个儿走进来了，郑明凶狠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

“他娘的，再这样下去我这工程部迟早被人拿在手里捏死！”郑明气势汹汹抱怨道，怀中抱着美女，手上吸着香烟，目光恶毒凶狠。

在场的人一直跟他同流合污，闻言也都忍不住纷纷抱怨起来，说如今做事如何憋屈，稍有不慎就一毛钱捞不着，愣是把偌大的顾氏集团贬得一文不值。

郑明听了抱怨继续道：“不如趁早把事情闹大了，把姓顾的搞走，让咱们老大当这个总经理。老大这人宅心仁厚，肯定不会看着咱们兄弟继续吃亏受罪。”

众人各自玩乐，听罢顿时群起奋勇，连连说听他安排。

“大哥说要怎么干，哥几个都听你安排！”其中一人兴奋道。

郑明搂着怀里的女人胡乱亲了几口，直亲的心满意足了才道：“老大心慈手软，不肯动那姓顾的小子，咱们不如给他添一把柴，助一助力。”转头又想到徐然那小子成心添堵，愤然而然道：“看他们还能嚣张多久！”

接着七八人各自将女人们都放在一边，凑拢了开始商量计划，没多久就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