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被打断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扒光了探查的话，身体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还好他的命足够硬，已经到了七窍流血的地步仍然顽强的支撑着。哦！命根子也还在着呢！现在已经到了第三天，他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他被裹成一具木乃伊，断了的腿和胳膊已经接上，打了厚厚的一层石膏，腿悬挂在一台机器上。

“唰-唰-唰……”顾淮安坐在病床旁削水果，略显笨拙。这是他头一次服侍病人，需要关心他的生理盐水什么时候滴完，在他偶尔抽搐的时候，还得立马叫来躲回某个咔咔偷懒的医生，对他而言到底还是力不从心了一些。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又不用为病人端屎端尿，那些事自有护工代劳。他只不过想多看几眼徐然不讲话的样子，享受徐然不再晃来晃去的时光罢了。

在徐然病床的另一侧靠墙的地方，双胞胎姐妹靠墙站立着，时刻待命。她们可不是被谁请来的，而是在听了一些流言蜚语后跑来主动请缨。顾淮安并不清楚徐然和双胞胎姐妹究竟发展到哪一步，看她们这副时刻准备追随夫君赴死的决绝，或许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吧！这事儿说不准。

双胞胎姐妹来之前，这间病房的所有窗帘都被揽到角落去躲太阳，因为顾淮安需要太阳，那会使他感觉自己正站在艳阳下，站在春天里。事实上现在是寒冷而残酷的冬天。但双胞胎姐妹立刻制止了他的错误行为。她们一人一个地方，很快就把这间病房的光线全部挡住了。当然，她们决不允许任何人开灯。

现在，这间房简直犹如装着死神的地狱，在双胞胎姐妹的严格监管下，闲杂人等休想靠近半步。

要不是念在往日的交情上，顾淮安早就拍屁股走人了，何苦坐这儿受她们指挥呢！她们说，他需要用行动来唤醒沉睡的徐然，否则就枉费了徐然为他舍身取义。这话对极了！但削一个苹果绝对唤不醒这头沉睡的种猪。

顾淮安脸上挂着闷闷不乐。这也是让双胞胎姐妹看不惯他的原因之一。

“要不我走？你们一家三口好好团聚。”顾淮安实在受不了双胞胎姐妹恶毒和憎恨的眼神，因此提议道。

“你最好的伙伴正在生门和死门中徘徊，你走了，他不就彻底断气了！”双胞胎姐妹其中一个夸张的说。

“他不会死。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医生已经给出了诊断。只需要休养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吧！他就又是生龙活虎的徐然了。”顾淮安耐心解释道。

或许是出于歉意，顾淮安现在愿意花费精力去尽力安抚任何一位前来关怀徐然的女人。

“假如他撑不下去呢！”另一个继续说道。她的眼神更加恶毒，仿佛顾淮安才是那个将徐然打残打晕的凶手。

“相信我，他会的。”他平静地回应她。

“他已经沉睡了三天，很难相信他还有毅力睁开眼睛。即使睁开了，他手不能动，腿不能走，完全像一个废人。”她又啜泣着说道。她像一位新婚小媳妇似的，为躺在床上的新婚丈夫感到惋惜。

这些话即使是顾淮安也感到无比沉重。尽管谁都不愿接受，可这就是事实。由于他们使用棍棒对他的头部实施了持续打击，导致头部受伤严重。他或许会失忆，会成为植物人。即使他保留着完整的身体，也不一定能正常驱使四肢和五官。能确定的是，不论是半个月还是一个月后，他都没办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直到现在，顾淮安仍旧忘不掉他被倒挂在起重机上的样子，他七窍流血，血肉模糊，完全不像个人样了。他们或许认为他已经死透了，他才得以捡回一条命来。

这真是一场悲剧！

顾淮安决定不再坐以待毙，联系专家，会诊，总之一切能让他恢复成正常人的方法都想一一尝试。直到他又活奔乱跳站在眼前。

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一件事，隔壁病床躺着崔佳，假如他某天醒来的时候崔佳不在他眼前，他一定会气得当场昏迷。

“顾总，您来了！”见顾淮安走进病房来，崔佳微微扬起了头用沙哑的嗓音招呼他道。

相比徐然，崔佳算幸运了一些。当他看到她时，她哭得伤心欲绝，险些昏死过去，或许也是认为远处挂着的徐然已经翘辫子了。

她浑身没有明显的伤痕，嘴角有点儿血液，无疑是挨了巴掌。最严重的伤在肩部，她解释说有个混蛋一直拽着她的秀发不肯放手，如果有机会逮到他一定要弄死他，让他尝一尝被人用头发吊着一颗头乃至整个身体的滋味儿。（顾淮安已经答应她，一定会找回这个混蛋，到时候她可以为所欲为，尽情泄愤。）另外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这也是她持续嘶吼和哭喊所致）。经过医生的详细检查，她没有内伤，也没有严重外伤。这算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总算给了顾淮安一丝安慰。

“躺下！”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刚强的女人，因为她和他最好的兄弟经历了生死大难。她来配徐然，绝对是便宜那小子了。

第九十四：顾家的战争

说来说去，这对苦命鸳鸯之所以有这样的遭遇，还是因为他。即使再多的悔恨也不能弥补他们受到的伤害。

“他还是老样子吗？”崔佳问。

“还是昏迷不醒。”

“他还有醒来的可能吗？”

“这个问题，现在回答你为时尚早。”

“希望他快点儿醒来。我很想念他亲手磨的咖啡。”

“这些话你或许可以亲自和他说。”

顾淮安用长辈的口吻对她说，此时此刻，他真心希望徐然能早点儿醒来。他会替他俩亲自操办婚礼，选定黄道吉日。甚至会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帮助他们带一带刚出生的孩子。

直到孩子长大。

现在，顾淮安要和恢复了些许精神的崔佳聊一聊那场惨绝人寰的故事了。他的行为也许会迫使她重复经历那些令她作呕的画面。不过这也是情非得已的事情。这件事没有惊动警方，也没有任何外人参与。他现在必须确定一件事，还有没有其他“老熟人”参与其中。

“也许现在聊这件事情会触及你的痛处，不过我还是需要请你回想一遍，除了林，还有没有其他你感觉熟悉的面孔。”他面露担忧说道。

崔佳知道他会问及这些。“请您放心，我并不是柔弱的洋娃娃，可以回答您的任何提问。”她不断宽宥他的心。

“有吗？”

“我并未见到人，当我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哦！怎么个奇怪法？”

“一阵兴奋地口哨声。”

“口哨？”

“是的，就是口哨声。”崔佳坚信自己听到了。

顾淮安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拿出手机，从音乐软件中找到一首曲子。

“你慢慢听，如果听到相同的旋律就马上告诉我。”

崔佳点了点头。

但她马上就下了结论。“就是这段！”她惊讶且愤恨。

顾淮安虽然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但这份“确凿”的证据已经完全指向了某一个人。他不愿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令他痛苦而又屈辱。

“你休息吧！我也许还会叨扰你。对了！有任何需要，你对她们说即可。只要不是摘天上的星星，那不太现实，其他我都会设法办到。”

“那，我想要徐然醒过来。”她斩钉截铁的说道。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也许比摘星星更难。顾淮安点了点头默认，毕竟他也有同样的心愿。

“对了！顾总，我想您或许会需要靠谱的助手，这是他的电话，我已经让他准备好了！”崔佳又道。

顾淮安愣了愣，随即又是点了点头。

从徐然失踪直到他躺进医院的这段时间，顾淮安每次都独自一个人驾驶车辆，他很不自在，无聊、烦躁，但他不想找任何一个可以替代徐然的人加入他的阵营。

从医院回到顾宅。一路上并没有发生特别有趣的事情。唯一让他留在脑海的是，刚才在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竟然睡着了！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个红绿灯一定不止一分钟，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没有意识到，他能在短时间内睡着仅仅是因为他已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为了抓住仇人的把柄，为了惩罚仇人们，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分一秒都不该浪费。

他怀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走进顾宅。一夜之间，这里变得十分陌生。

客厅从顶楼垂下的一盏巨大的吊灯热情地闪耀着它浑身的光芒。站在这儿，谁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厨房里传来叮里叮当的声音，大概阿姨正在准备午饭。顾淮安没有见到父亲和管家，他向阿姨打听了以后才知道，他们去了顶层的储藏室。

顾淮安不紧不慢进入电梯，按下直达储藏室的按键。

虽然他在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至少不能在顾宅向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大打出手。但越是试图平复，下一次升起的火苗就会蹿得更高。

从一楼跨进电梯开始，到达储藏室只需要两分钟的时间。顾淮安尽量缩小了步子，这样能尽量延迟战争爆发的时间。

终于，不可避免的找到了他们。

正面迎敌。

“安安，你怎么回来了！”苏管家率先打破了三双眼睛相对的沉寂。他习惯用从小对他的称呼。顾淮安在上初中和高中时都曾反对他也拒绝他如此称呼。顾淮安认为这是对幼儿园的毛孩子才有的称呼。

但他改不了。也许压根就不想改。他年轻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说话总是会迟钝，记忆也大幅度退化。两年前体检时医生曾说要注意他的行为举止，说他有可能会发展成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现在看来，发展的迹象是越加明显了。尽管他不承认，但他确实已经加入了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行列。他总是搞不清楚顾家这对父子现在的僵硬关系，还总是试图将两人撮合回从前的亲爱父子。

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顾淮安点了点头。即使他不愿听见“安安”两个字。但面对一个快把自己的亲人们忘得一干二净的老人时，他狠不下心对他的热情视而不见。

“苏爷爷，您怎么从医院回来了。病情有好转了吗？”顾淮安怀着沉重的心情问候这个比他亲爹大着十来岁，并且为顾家操心大半辈子的老人。

“我又没病，上医院做什么？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六点就去海鲜市场等，总算给我等回来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儿。我去吩咐厨房清蒸一条，红烧一条。”苏管家边说着边就走向了电梯，还不等别人拒绝就关上电梯门走人了。

不知道他是真痴还是过于聪明，他这一走，父子俩正好可以大吵一架。

顾延之低着头，继续摆弄他花了很大代价才拍回来的名贵字画。它们拥挤的挨在一起，身上落满了灰尘。完全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一副好的字画更需要被人欣赏，而不是成年累月堆在这儿。”顾淮安嘲讽道。

顾延之缓缓直起身子，一瘸一拐向另一侧的藏品区走去。在此期间，他悠闲的吹了几声口哨，完全不把儿子的话当回事儿。

等他清点了数目，感到心满意足的时候才仰起头来说道：“我花了钱，这些就都只能属于我。也只能由我来决定它该出现在哪儿！不是吗！我觉得它们是垃圾，它们就应该当垃圾！”

“所以你对人也从来都是这样，当他有价值的时候，他可以是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当他失去价值的时候，你就眼睁睁看着人们将他活活打死吗？”顾淮安歇斯底里道。

“谁让他多管闲事！”顾延之轻喝一声。

“你不如冲我来。弄死我皆大欢喜。”顾淮安又是怒吼道。

看起来顾延之并不在意，只淡淡道：“你的命是老子给的，并不属于你。希望你牢牢记住这一点。”说罢，便打算走出这间储藏室，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他不能吸入太多。那会使他喉咙干痒，从而引发剧烈咳嗽。他又一瘸一拐走出了储藏室。

顾淮安仍不死心追在他身后。

“懦夫！”顾淮安骂道。

“你不必挑衅我，这样没用，你有时间还不如多关心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吧！”顾延之怒道。

“就算没有他，我照样可以阻止你们。”顾淮安紧追不放，说的每一句话都带有挑衅。

“你说什么！”顾延之转过头，用复杂的目光看向他的儿子，随后又道：“你别忘了你也姓顾，我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呵！’顾淮安压根不屑，“你以为你把全世界的人都蒙在鼓里了。可惜你越是谨慎，就越是容易露出马脚来。哦！对了！你来猜一猜，上周的某一个早上，我都对那帮警察说了什么！”

“你说了什么！”顾延之屏住呼吸问道。大概这个问题挑起了他的熊熊怒火，不过这正是顾淮安的本意，他心里不好受，他希望凶手同归于尽。

“无可奉告！”顾淮安冷冷道。

“我警告你，不论你知道什么，最好闭紧你的嘴，否则下次他们就没这么好运了！”顾延之再次警告。

可吃过的亏，难道还会再吃，顾淮安冷冷看着父亲，眼中满是愤怒和忧伤。

“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接近我的人。”

“那就拿你开刀。”

“我拭目以待。”顾淮安毫不掩饰自己的挖苦。

“安安，下楼吃饭吧！”苏管家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他站在顾淮安身后，正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他都听见了吧。顾淮安心想。

“不吃了！”顾淮安越过他，飞快走向电梯。

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