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会议室，杨克奔着长条桌中间坐下了，劳伦斯和汤米坐到了墙边的凳子上。

众人落座后，杨克说道：

“我先说一下我个人的意见，只站在我个人立场的，没别的意思，更没影射谁，摄像机记录下来的画面，要么一句别给我剪，要么全给我剪了。”

“四大发明，主题明确，立意分明，但火药有问题，问题在于应用，不是我们的应用，而是几百年前的应用，你们都明白我在说什么，尤其是格尔尼卡，我个人不同意，因为这是08，不是92。”

杨克接着说道：

“现在回归方案，你们已经确定了贯穿始终的是‘纸’，很好，那我们把纸展现出来，怎么展现？实体的纸要有，LED的纸，也要有，载体是什么？用什么把二者结合，才是我们要考虑的，你们见过圣旨吗？”

杨克话音刚落，张义谋拍了一下桌子：

“我们在鸟巢场地，摊开一幅圣旨？”

被吓了一激灵的杨克，点点头，说道：

“所有的一切，都围绕这幅圣旨来做，两轴用铝合金做薄，加液晶条，保证透光性、留影性，还能减重，不会压坏屏幕。”

“实体的纸，主体材料可以用蜂窝板，外层覆盖无纺布，具体的技术支持，该找谁找谁，别做太大，长25米内，宽15米内，重量压缩到1吨内。”

杨克接着说道：

“这张纸，我们要在上面作画，既然是画，要能吊起来，可以运动，画什么？我个人建议上半部分画山水，加一个太阳，下半部分留白，运动员入场时，志愿者拉人墙，让他们踩过去。”

张义谋皱眉问道：

“可是我们怎么画呢？”

杨克说道：

“找舞蹈演员，利用他们的舞蹈动作，在纸上辗转腾挪，一只袖子沾上墨水，留下图案。”

听完杨克的话，长桌一角传来一个声音：

“卧槽，他么的。”

杨克愣了一下，抬头望了过去。

张义谋笑道：

“陈郸卿老师，艺术顾问。”

杨克也笑了：

“陈老师的语言艺术，我有所耳闻。”

陈郸卿不好意思地说道：

“抱歉，没忍住。”

杨克摆摆手：

“没事，没事，陈老师，09年我要拍一部跟‘教育’有关的片子，来我剧组玩啊。”

陈郸卿笑道：

“一定，一定。”

杨克点点头：

“贯穿始终有了，我们现在往里加料，开场和倒计时，结合在一起，什么方式，你们有想法吗？”

张义谋说道：

“开场想敲鼓，又不想敲鼓，杨导，你能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明白，想敲个不是鼓的鼓。”

“对对对。”

“那咱们敲什么？”

“杨导听过‘击缶而歌’吗？”

杨克眉头一皱，眨了下眼，说道：

“缶，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春耕夏耘，秋殓冬藏，息于瓴缶之乐；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耄之嗟；奉盆缶秦王，以相娱乐。”

长桌众人都有点呆。

张义谋收回下巴，问道：

“杨导，哪里看的？”

杨克答道：

“诗经，墨子，周易，史记。”

韩董要在场，肯定来一句“我对传统文化了解不深”。

张义谋摇头来了一句：

“卧槽，他么的。”

不知道谁先没绷住，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欢乐的笑声。

然后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这是得知方案被否后，众人第一次开怀大笑。

杨克也跟着笑了，他刚才听到了，是陈郸卿先笑出声的，虽然他脑袋压得很低。

欢笑过后，张纪钢导演问道：

“杨导，能给解释解释吗？”

“解释我为什么看书？”

“哈哈哈哈。”

又笑一波。

拿起面前的瓶子，打开喝了一口，杨克说道：

“缶这个东西，是个吃饭用的器皿，可以敲，但记载不详，淮南子里还有一句‘今夫穷鄙之社也，叩盆拊瓴，相和而歌，自以为乐矣’，庄子里也有记载，‘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

“这都说明，‘缶’这个东西，高雅的人不用，但绝对是个大众化的东西，吃饭能敲，娱乐能敲，办丧事还能敲，跟现在拿筷子敲碗，差不多，但古人对丧事，很看重，你又不能说这个东西低俗。”

杨克接着说道：

“只能说上限很高，秦王都敲过，虽然他不乐意，下限也很低，什么样的人都能敲，可是这个东西没有传承，我们没有实物。”

张义谋皱眉说道：

“但是确实是有记载的东西，我们能不能造个实物出来。”

杨克摇摇头：

“凭空捏造肯定是不行的，但我们可以想象，这是个器皿，最起码是餐桌上的，古代什么跟吃饭有关的器皿，在现代是最贵重的？”

张义谋直接说道：

“鼎。”

杨克点点头：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走的话，它得有盖，敞口的有点太傻了，盖还得是平的，要不然我们没办法敲，我见过一个东西，有搞头。”

张纪钢导演问道：

“什么东西。”

“纸，笔。”

杨克拿到纸笔，就开始画了起来，一堆人走过来，围在杨克身后，看杨克画画。

陈郸卿最积极，都骑到别人身上了。

张义谋说道：

“杨导这写实素描，厉害啊。”

杨克点点头：

“差不多。”

张纪钢导演说道：

“别围着了，开投影。”

杨克很快画完，放到了投影仪上，幕布上就出现了杨克刚才画的东西。

杨克说道：

“这个东西，是出土的，我觉得有搞头。”

张义谋问道：

“杨导，在哪？”

“楚北博物馆和国博。”

“联系那边，要图片和一比一模型。”

长桌上站起一人，说了声“好的”，就跑出会议室了。

杨克接着说道：

“我个人的理想化，是我们做个方鼎，上面是平面，四方，中央可以亮，你们想象一下，这一个亮点，就是一个像素，我们铺开一地的像素，通过光与影，来完成一个倒计时屏幕，把倒计时和开场结合在一起，好玩吗？”

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张义谋率先鼓掌，然后整个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杨克赶忙压手：

“说好了，不拍，再拍我走了。”

张纪钢导演笑道：

“把门给我焊死，窗户也给我封了。”

众人一阵哄笑。

杨克继续说道：

“现在倒计时有了，倒计时完了放烟花，开场鼓也有了，鼓敲完了脚印从南走到北，然后我们要点题了，五环，人组成五环，我个人意见啊，个人的，个人的，重要的我重复三遍。”

“我觉得，一堆人组成五环，不好，除非，能让这帮人飞起来，从一个平面图案，变成一个立体动画，打破次元壁，但这么做，我又感觉有点傻，我们的LED呢？”

杨克接着说道：

“能不能，我们用LED显示一个五环图案，然后，当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个图案的时候，我们把它变成现实？让所有人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可能’！”

张义谋皱眉说道：

“把平面，变成立体，把玄幻，照进现实……我们先聊聊平面和玄幻，五环我们要一个什么样的造型？”

杨克说道：

“你们见过银河吗？”

陈郸卿：

“卧槽，他么的。”

张义谋一拍桌子：

“在LED屏幕上聚拢星光，无数星星点点，汇聚成一个五环图案，这就是我们要的平面，这就是足够的玄幻……但怎么照进现实呢？”

杨克从投影机后面走出，来到长桌上，扒拉开陈郸卿，众人连忙起身凑了过来。

伸出胳膊，杨克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个大圆：

“这是鸟巢。”

杨克伸手取过A4纸，横着放在中间，说道：

“这是我们的LED。”

杨克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五个圆圈：

“这是我们在LED上构建的五环图案，然后……”

杨克抓住纸的两端，慢慢把这张纸从桌上拉了起来：

“这就是玄幻照进现实。”

张义谋说道：

“可是屏幕我们没办法……”

张义谋不说话了，他看到在杨克拉起来的纸下方，还有一张纸。

杨克一开始拿的就是两张纸。

“卧槽！”

“卧槽！”

“他么的！”

“……”

杨克放下手里的纸：

“控制一下你们自己。”

陈郸卿笑道：

“控制不住啊，他么的，你早点来啊。”

杨克笑道：

“不要说实话，张导很没面子的，我说的是两位张导。”

长桌上响起一阵哄笑。

张义谋连连摆手：

“我说实话，你真该早点来的，你是不知道，方案被否，我两天没睡。”

张纪钢也说道：

“我一天没吃饭了。”

杨克看了下表，说道：

“行了，快十一点了，吃饭去，别给张导饿死了。”

众人说说笑笑地走向食堂。

坐到桌上，张纪钢导演问道：

“杨导，拿奥斯卡什么感想？”

杨克笑道：

“张导，你是和张导有仇吗？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张纪钢导演摇头：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张义谋笑着摆摆手：

“没事，没事，我很看得开，杨导该说什么说什么。”

杨克问道：

“不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

“那我说实话，要不是我和八大关系好，奥斯卡绝对没我的份，不用过度神话那个奖，奖项，永远不该比我们的作品，优先级更高，作品好了，没奖也无所谓，作品不好，拿了奖也遭人骂。”

杨克接着说道：

“奥斯卡，它有公信力，这个是我们必须要承认的，因为它吃相没有那么难看，越公信，越有人报，但是，它不是滴水不漏的，我就是被漏掉的那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