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则无鱼，李三九把一切摊开，也足见他的宽厚、大方。宽厚、大方的人也最是能收买人心；至少大家笑了几场，新人们的压抑、不忿，也差不多都已烟消云散。

李三九又是一番叮嘱，大家都乘着小船向西、向北而去。向西、向北，离程家足够远，程家即便是湘地首屈一指的黑道世家，在这些偏远的地方影响力也极为有限。

…

大江之上，

二十多艘艨艟带队、百余斗船跟随，浩浩荡荡向西挺近。

旗舰上，

斗大的“陈”字大旗下，一个留着披肩乱发的独眼大汉，满面嗜血戾气骂道：“奶奶个熊，下面的玩意儿都没吃饱饭么？船划的这么慢——”

“——”他身后站了不少人，却都是面露难色：逆水、逆风，水手们早已是苦不堪言；再要催促，让水手脱了力，反而适得其反。

一个小巧、温婉的中年夫人上前劝道：“这一段直面西北，今天又刚好顶着西北风，等拐过了前面那个湾，航向转向西南，就会好上许多。”

独眼大汉依旧是骂骂咧咧道：“他奶奶个熊，大过年的，老子抽的什么风，丢了鄱阳湖的老窝不要，跑到洞庭湖去与人火并。”

妇人不怒反笑：“夫君之前说，到了洞庭湖，你就是蛟龙入海、霸业可期；言犹在耳，怎么就又后悔了呢？”

“我着急呀！”独眼大汉跺脚道，“翻江龙是头饿了十几年的老虎，我若是去晚了，他指定连一口汤都不会留给我。”

中年妇人又是调侃道：“他的嫡系不过八百多人，也大多是陪他清闲了十几年，哪里能那么快拿下偌大洞庭湖？咱们有三千人，年年月月都在与人血战，怎么也不怕打不过翻江龙；这不是夫君的原话么？”

独眼大汉瞪眼道：“他的嫡系虽然只有八百，杀过的人都不止三千，那都是百战精锐；他一年打的仗，比老子十几年打的仗都多。”

“噗嗤——”

见妇人失笑，独眼大汉没好气道：“你们妇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不要跟我说话——”

妇人不以为意笑道：“好、好、好，关键是现在着急不是没什么用么？倒不如夫君回舱里好好歇上一歇，也能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独眼龙消了一些气，却依旧是无动于衷。

一个中等个子的书生站出来说道：“首领不必太过忧心，翻江龙与程家是不死不休的仇寇，他即便占了洞庭湖；程家与我们联合起来，未必不能与他一战。”

“呸，”独眼大汉朝着大江里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程巍个老王八蛋，多少年来占着茅坑不拉屎，害老子等的头发都白了；若说他会好心帮老子对付翻江龙，老子是无论如何也是不敢相信的；老子反而担心，老子与翻江龙打的两败俱伤，让他给搂草打兔子，一窝端了。”

妇人劝道：“至少，老程巍自己吃不下洞庭湖的话，只会选择与咱们共享，而不会是翻江龙。”

“——”独眼大汉默然不语，脸上的气又消了些。

书生又是说道：“水战的出战时机不是那么好把握，咱们进入洞庭湖后，立即由岸上快马通知程家出兵襄助；他程家若是迟迟不动，咱们大不了与翻江龙坐下来和谈，哪怕得到小半个洞庭湖，也好过咱们在鄱阳湖啃骨头。”

独眼大汉一听又是暴怒道：“小半个？翻江龙整合了大半个洞庭湖，老子岂非早晚还要被他宰了？”

书生涩然道：“寨主且听属下细细说来——”

中年妇人也是嗔道：“你让秀才好好把话说完——”

书生道：“咱们要半个北湖的话，程家必然不会甘于让南湖落在翻江龙手里，时刻威胁他们程家；程巍必然会来求咱们，与他程家合击翻江龙；到时候，咱们让他程家拉一些湘地本地的同行扛大头，咱们敲边鼓，等干掉了翻江龙；程家损兵折将，岂有胆子敢与咱们争南湖？”

独眼大汉转怒为喜，拦着书生的膀子道：“你们读书人就是有心眼，你看说的多好，老子想不服气都不行。”

“噗呲——”书生干笑不已，中年妇人则又是失声笑了出来。

边上一个粗壮的大汉，指着前方道：“寨主，前面有其他同行的船停泊。”

独眼大汉和颜悦色道：“前面停下，你下去让他们领头的前来与我叙话——”

“诺，”粗壮大汉很快下了艨艟后拖着的脚船，朝着岸边驶去。

岸边停着有十数艘大大小小的水匪船只，一见有大型船队来，便有人朝着江上了望。

粗壮大汉下小船时，对面更是有两个穿锦袍的人，微笑挥手示意。

三人略一交涉，很快二人便着人划了一条小船，跟粗壮大汉前来。

中年妇人笑道：“夫君拉上他们一起去也好，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量。”

“……”

两个锦袍汉子上到船上，躬身行礼道：“杜枭、杜炜见过陈寨主——”

独眼大汉面无表情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

杜枭恭敬道：“前天，有湘地程家的人告知我兄弟二人说，陈寨主打算去洞庭湖斗翻江龙，我兄弟二人一商量便想来跟陈寨主一道前去，略尽些绵薄之力。”

“孝顺、中听，”独眼大汉说笑着大剌剌上前道，“不过——”

“噗——嗤，”独眼大汉话说了一半，却是骤然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匕来，一刀刺在杜枭心口。

杜枭、杜炜兄弟见他上前，本能就是后退了一步，只是独眼大汉的动作实在太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见杜枭中刀，杜炜一边快步后退，一边骂道：“狗日的陈有亮，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他说着话，“唰——”地一下自腰中抽出一把三尺软剑，抖了一个剑花眼看就要飞身攻来。

独眼大汉正是陈有亮，他身边人忙是把他护住，“锵锵——”的拔刀生响成一片。

陈有亮一挥手，不屑说道：“宰了他——”

杜炜挽了一个剑花，却是没有进攻，而是刹那转身朝着后方掠去，他一连踢翻两个悍卒就要跳船逃脱。

“呼——啦，”一个手持弯刀的清瘦汉子后发先至，秋风扫落叶般就是一记重刀劈在杜炜背后，将杜炜劈下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