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小姐？”曌皇听见了邓安晴的称呼，心里泛起了波澜，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看向站起来的几位秀女，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

“是。”邓安晴不敢抬头，毕恭毕敬地应和了一声。

“这孩子倒是实在，不敢一个人担着美名，哀家看着还不错。”看见她的反应，太后眼里出现了赞许之色。

“你这样坦荡为人，想必也是你父亲教女有方，留下名字吧。”曌皇对太后的意见也很赞同，又盘算着她的父亲在朝中的官职，对她的位分有了考量。

站在一旁的太监看出了曌皇的心思，高喊了一声。

“留牌子，赐香囊。”

“谢太后，谢皇上恩典。”邓安晴听了他们二人的话心中大喜不已，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款款有礼地再次谢恩。

走过来站在她面前的宫女，双手举起一个托盘，并且把头低了下去。那托盘里有一枚香囊，邓安晴从里面拿起了一枚，随后回到了队列之中，静静地等着其他秀女被曌皇提问。

“丞相之长女，莫倾衣，年十八。”太监见邓安晴回到队列，便看了一眼莫倾衣，然后宣读了名单。

莫倾衣心里一颤，走上前，一挽裙边然后落落大方地跪倒在地。

“民女莫倾衣叩见皇上，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跟曌皇显然都是听说过莫倾衣貌似莫皇后，此刻正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身形。

“抬起头来。”曌皇淡淡地说。

莫倾衣抬起了头，但是眼睛依旧看向斜下方瞄着地面，不敢直视曌皇的眼睛。

曌皇看着她的脸，心里突然咯噔一声。不愧是姑侄，她们的样貌果真相似到了极点，只是跟莫皇后比起来，莫倾衣少了一分岁月的沉淀感，看起来还有些青涩。

莫皇后仿佛贵胄人家放在朱门之上的黄金门环，雍容华贵之姿撑得起一国的门面，端庄大方，又明艳动人，只是光鲜的外壳在深宫之中逐渐被剥离，就算是人为地贴上再多的金箔，也只是欲盖弥彰。也许门环内里早已腐烂了，外壳轻轻一触碰就会崩坏。也许他也尽力弥补了，但是他的在意从没有抚平过她的裂痕。因为他是皇帝，而她只是门环。

让她做皇后，会不会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呢？他不清楚。

而莫倾衣就仿佛是带着书卷香气的岭上之雪，清新而无法让人忽视。正因为她还年轻，身上稚气未脱。就仿佛刚进王府时的莫皇后，一身锐气无处安放，却又因懵懂无知而天然地散发出柔弱的气息，就好像山上的雪莲花茎还软，需要他的精心照料。

他不由得想起了在王府时的日子，那时他还不是皇上，莫皇后也只是他的王妃。他们琴瑟和鸣，膝下还有一子乐承荀，并没有太多的人，也没有这些繁琐的往事。

那时的莫皇后，跟现在的莫倾衣倒是像极了。

只是不知，莫皇后在天有灵会不会为他这一瞬的牵挂感动？

“为何想到给她画红菊？”曌皇看着那双熟悉的双眼淡淡地问。

“民女想到，邓小姐自身便是花容月貌，一袭粉衣早已春意盎然，若民女在她的额头上画上秋菊，便是一春一秋，浓淡相宜。”莫倾衣低着头，不卑不亢地回答了曌皇的问题，同时她在心里也不停地祈祷着，曌皇千万不要选中她。

“你还懂得中庸之道？莫丞相看来没少花心思培养你，”曌皇破天荒地话语之中带着几分笑意，似乎对莫倾衣的回答非常满意，“听说你是年前刚回的京城？”

“是，民女一直在京郊的庄子里生活。”说到这里，莫倾衣的神情更加黯淡了。

“文国公夫人不知身体可还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太后看着莫倾衣也询问道。

“多谢太后关怀，祖母一切安好。”

“那便好。”太后又看向了曌皇，没吭声。她对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再了解不过，虽说没表露出来太多，但是她感觉得到因为那张相似的脸，曌皇对莫倾衣很有兴趣。

这孩子看着也很得体，愿她的姑母在天之灵保佑她吧。

“莫府这些年对朝廷也算是尽心尽力，已经送回去了一个，自然不能在送回去一个。留下吧。”曌皇见太后也没什么异议，开口收下了莫倾衣。他的神情是云淡风轻的，但是眼底的光芒似乎比往日锐利。

听到曌皇的这句话，莫倾衣的内心搅乱成了一团。她的眼里闪过三分哀怨，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想放声大哭，或者是跪地求饶，但是这样的破绽绝对不能暴露在御前，所以她长呼一口气然后再次谦和地行了一礼，“多谢皇上恩典。”

她从托盘里面取出了香囊，然后又一次站回了原地。

等这一批人全部面完圣，她跟着众人从储秀阁走了出去，通过了寂寥无人的古老甬道。她看着四周，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满目的红墙何等雄伟，却是要成为她下半辈子的牢笼了，真是如莫府所愿。

这四方的天，看起来更高了，远处的啼鸣声，会是飞鸟还是希望？

她们一行人并没有回到娉瑛殿，而是一路向东，安安静静地穿越了近乎半座皇宫，然后抵达了一开始进来的东门。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段宫外的时光了，她不免这样哀婉地想着。就算是回到莫府又如何呢？明日一早宫中的教引姑姑跟圣旨就要来了，她哪里还有时间去花前月下？

她不顾规矩，在走出东门时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漫长的甬道，似乎是她即将一眼望到头的人生。等到了这里，她还是浑浑噩噩的，面如死灰，泪水似乎早已干涸在了泪腺之中，绝望得不可言状。

天也不知道从何时起阴了下来，外面等候多时的桑珠一见她这样，便赶忙迎了上来，心疼地搀扶着带她走到了莫府马车上。

她知道小姐这样丢了魂，一定是入选了，可是她嘴笨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小姐，沐公公在道路的那边，还有向小姐。”出于关心，桑珠轻轻地在她旁边说道。

“嗯。”

莫倾衣听了这话，伸出了手，缓缓地撩起车的窗帘看向了街的对面。

她看见了闻人袭跟向彤就站在那里，但是不知为何她不想下车了，只是留给了她们一个艰难的微笑，便放下了车帘。

而闻人袭跟向彤见莫倾衣没有停下来的念头，便也一言不发地凝望着她的马车悄然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