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在宋家和秀娘吃完饭，商量好事情回到家后，知道消息的家里人都在堂屋里等着在。

“哎哟我的好女儿，受累了吧，快坐着。”桃枝娘喜眯了眼。

桃枝爹抖着脚，就着花生米滋口老酒：“我就说我们桃枝最能干，乖女儿，得了多少银钱？”

“银钱我放东家那里了，每个月工钱还是按时交给娘。”

桃枝爹脸呱唧掉了下来：“合着你还怕你爹娘贪你的银钱呢？也不想想看是谁养大你的。”

“我就说吧，女孩子家家的，大了就该有别的心思。天天在铺子里做活，那许多少年郎，桃枝你别被骗了。”说话的是桃枝大嫂，合着她自己不是女人一样。

再怎么能干，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女娃娃，在铺子里做事，听过荤话，秀娘更是提点过，要她们女儿家多小心注意。今天靠自己的努力得了奖励，怎么也没想到回来会是这副光景。

桃枝红着脸，憋着气，看着不言语的爹娘和兄长。

自打去学堂识了字，秀娘师傅夸她在厨艺上有天分，被派去铺子里学习，到现在独当一面。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努力随时有人能替了去。

被自己家人戳肺管子，桃枝眼里蕴满了泪水。

良久哽咽道：“我是没给钱爹娘吗？何苦逼我？在铺子里做事，你们可曾看望我一下，问我吃的好不好，睡的暖不暖。瓦罐摔了，划破我的手，血流一地，抱着被子哭半天你们可曾心疼过我？大哥，大嫂这样说我，你就这样看着？”

“我的奖金没有给回来，爹和大哥还不知道吗？每回秋收，二丫爹都来叫爹一起去赌坊，回来娘就要跟你打架。大哥打十几岁起今天说要学这个手艺，明天说要学那个手艺，给的拜师礼多少出去了？爹不回家，娘生气去外婆家，那几天可曾想过我们几个小的吃什么？二姐去山上挖野菜，小弟连老鼠洞都刨，你们回来只当笑话一样说我们能干，就没觉得心里内疚吗？”

“一样在做事的女儿家，连黑妮爹娘每个月工钱都会留一点给她花用，更别说麦芽和圆子了，钱都是自己收着。我想着，工钱顾家里开销，其他等攒了钱，买个铺子，让爹娘做个小生意难道不对？”

“村里收竹筒子，一文钱十个。那竹子满山都是，砍了回来剁就行。天冷，地里没事，爹宁愿坐屋里喝酒也不愿去赚钱，说是小钱您看不上！打量着我赚钱简单一样呢？”

“铺子里挑燕窝毛，一挑就是一天，屁股窝都不挪一下，腿麻的根本走不动路。黑妮舂米，从早舂到晚，胳膊肿的老粗。你们只当钱好挣呢？”

桃枝越说越气愤，桃枝爹一碟子砸了过来，擦着桃枝眉尾过去，滴滴答答的滚了一地的花生米。

“反了天了！赚两个钱连你亲爹亲娘都看不起了！老子就当没生过你！你给我滚！”

“她爹，少说两句，孩子小呢。”

桃枝转身就走：“滚就滚！”

桃枝爹嘴上下抖动，显是气狠了。

能去哪，桃枝越想越伤心，避着人去了宋家后门，站在那想敲门又不敢。

秀娘在厨房收拾好泔水，预备倒到后面猪圈里头，打开门吓一跳。

“这么冷的天怎么站这呢。”看了看桃枝红肿的脸叹了口气，把她带到吉祥的房间，叫吉祥去烧点水过来。

“怎么，跟爹娘吵架了？”

“呜呜呜……”

秀娘用手捋了捋桃枝的头发，看见眉尾凝固的血痕叹了口气。

“爹娘再有不是，那也是你的爹娘。吵一吵，生个气，就回去道个歉。你还小，担个不孝的名声可如何是好。以后怕是连婆家都找不到。”

“找不到就找不到，我一个人过。”

“瞎说，你当一个人过又能过的好了？”

“以前家里那么穷，吃都吃不饱，还觉得没什么。怎么我赚了钱了，家里还成了这样。”

“穷的时候只想着活下去，哪有心思想别的。听话，待会我带你家去，你给爹娘赔个不是，事情就过去了。要不然我怕你嫂子到处说闲话，对你不好。”

吉祥端了一碗糖水给桃枝，她在外头听了一耳朵。

“娘，那桃枝真要把钱都给她爹娘吗？按说桃枝赚的不少了，连身新衣裳都没有呢。”

“怎么哪哪都有你。肯定不给啊，给了一次第二次不给就有话说了。”

桃枝情绪化解的差不多，秀娘喊上吴明一块去了桃枝家。

捡大路走，遇到人打招呼问干什么，也不藏着掖着。

“桃枝这丫头，今儿得了东家的赏，回去为了小事和自家爹娘翘气呢，我这个做师傅的可不得带着跑一趟。”

“哎哟，桃枝过两年就是大姑娘啦，可不兴娇气，看这眼睛红得。”

秀娘对着旁人只说桃枝小女孩子和爹娘翘气，闹着玩是小事，旁人还回家嘀咕，桃枝别看能干了还是小姑娘呢。

到了桃枝家，桃枝娘坐在屋里抹眼泪，一声接一声的抽泣，她爹还在喝酒，微弱的烛光，照亮着这个贫穷破败的家。

桃枝上前跪下，不看她爹娘，低着头轻声说道：“爹娘，我错了，我不该顶嘴。”

桃枝娘这才看见后面还跟着人，拘谨的站起来，招呼秀娘夫妻两个坐。

吴明把带来的卤肉搁到桌上：“来来，老哥，借光我也陪你喝两盅。我们家婆娘管的紧，不许我喝酒。”

秀娘过去握着桃枝娘的手：“我最是羡慕老姐姐有这样聪慧的女儿了，桃枝以后是个有大前途的。东家都说，以后要桃枝做大管事。她自个也有志气，说是要盘个铺子，赚钱给你们享福。”

桃枝娘脸上的神情像哭又像笑：“我哪里不知道，桃枝最是孝心不过，在城里做事回来还给我买东西，自个也没添置啥。是家里拖累了她。”

“儿女都是债。我们得操一辈子的心。”秀娘转个头像是才瞧见跪着的桃枝：“桃枝呀，那卤肉都冷了，热热去。”

她作为桃枝的师傅，说这个话不算逾矩。桃枝轻声应了。

第二天桃枝去上工，远远瞧见从山上下来个人，拖着长长的竹子，笑着迎了上去。

“爹！”

“嗯。还不去上工！”

“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