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顾小五来到顾小宝的房间，坐在床沿上，盯着顾小宝，一言不发。

“姐，你干嘛呢，看着我好吓人啊。”

“你想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为什么？”

“难道你准备就在作坊里做工？”

“做就做呗，没什么不好啊，每天一天天的过，而且我还交到了朋友。”

“第一个月你觉得好，第一年你觉得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重复这样的生活也会好吗？”

“我不想想的那么远，我只知道，现在我很快乐。姐你知道吗，我今天帮助了我的朋友，他叫猴子，在作坊做事和我一组。。”

“但是人不能永远只顾眼前，眼前你吃穿不愁，你知道爹娘还年轻，你知道姐姐可以给你做后盾。还有，你去你朋友家，如果没有家里借马车给你，你真的觉得自己帮助到了人家吗？或许你帮着拾了点麦穗，但是实际上没有你，别人也能做。并且，你去了朋友家里，人家要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饭菜招待你，对他们来说其实是负担。”

“他们家里人很热情的招待我来着，还叫我多吃肉。对了，他娘让我带了新鲜的麦穗回来做饼吃，我给元宝哥了”

“那是因为你是客人，因为你带了马车过去。”

“姐，你怎么这样，猴子又没有要我带马车，是我自己要带的。”

“我知道，你和猴子的友谊没有问题。我是说，你喜欢帮助你的朋友，如果没有家里，你能怎么帮？”

“我会帮他干活......”

顾小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想紧逼他的顾小五拍拍床上的被子道:“睡吧，自己多想想。哦，对了。今天没有去锻炼，明天权镖头会给你加倍。”

顾小宝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他不明白，他亲爱的姐姐为什么要让他在自己和家中间划一条明确的线，意思是，家里的是家里的，他自己的是自己的？或者说，家里的不是他的。

这在他的认知里是前所未有的事。

宋氏虽然逼着他念书，但也害怕他自己给自己压力过大。经常说，就算不读书，家里铺子宅子银子也能够他以后生活，总之，无忧无虑的去读书吧，读书是他唯一的任务，实在不行，家里给你兜底。

顾老太太说，顾家二房就他一个金孙，以后家里东西都是他的，姐姐和妹妹包括阿福姑姑以后都得靠他。

突然有个人告诉他，不，你前面十几年接受的信息都是错的，你什么都没有，你认为是你的东西其实不是你的。

小伙伴心里有事就会和小伙伴聊天，顾小宝午饭的时间对猴子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猴子，你觉得你家里的东西是你的吗？”

“当然不是，那是我爹娘的啊。”

“等你长大呢？”

“我长大了那也是我爹娘的呗。你看，我们今天挣了两文钱，这两文钱就是我们自己的。家里的地和房子是爹娘挣的，自然是爹娘的。”

顾小宝欲言又止，猴子笑了起来。

“你不会问爹娘没了以后吧？！”

“没有，我没这个意思。”

顾小宝慌了，因为他在那一刻真的是这样想的，爹娘不在了，家里东西不都是他的了吗。

晚上顾小五就见到了哭哭啼啼的弟弟。

“呜呜~~~~姐姐，我没有那么想，我知道家里东西不是我的。”

顾小五一脸懵的看着这个半大小男孩，没训他。倒是宋瑾出来了，说了两句。

“十几岁的大男孩了，还对着你姐姐哭，你好意思吗？你小的时候，你姐姐保护你，难道等你大了，也要哭着要你姐保护你？”

宋瑾自小是调皮惯了，也被宋外公打惯了，在他看来顾小宝被自家姐姐姐夫养的太娇气了。这么大个人，遇到点事只知道哭。

程是如在屋里喊他，叫他别这样。

“总不是要有个适应的过程，你没见小五这大半个月都在引导小宝么。”

“我是着急。我像小宝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走街窜巷给人做中人了。那时候我和陶宝负责找资源，程是谦负责写契书，赚回来的钱有时候给家里买条肉，有时候给小红买包糖。那时候没人敢惹我们，打架谁怕谁啊。”

“哟哟哟，厉害啦。那要是宋词出去打架呢？”

“不要输就行，输了也不能哭鼻子。”

“哪有做爹的还鼓励孩子去打架的。你这是什么逻辑。”

“只有间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你把孩子天天看在眼前，等到有一天，他要离开你生活，完全不会了。雄鹰之所以费的高，就是因为有严厉的父母。”

“要那么严厉做什么呢，我们做父母的不就希望孩子健康快乐就好么。”

“健康快乐重要，不要养废了，更重要。人类过的不快乐，就是因为有欲望。”

“听你这意思，马上要得道成仙了啊。”

夫妻俩噗嗤相互笑了起来。

房间里是宋外公和宋外婆也在嘀咕。宋外婆就说宋外公：“你也不管管。”

“我怎么管？”

“小宝是个好孩子，你看小五这么搞的，孩子多可怜。”

“他现在可怜总比以后可怜要强。”

“小五也是，怎么这么狠心对待她弟弟。”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你是老糊涂了，千万别在孩子面前说。”

“怎么，说都不许我说了。”

“你说小五狠心对小宝，小宝年纪小，听见了，或许会对他姐姐心生怨怼，觉得确实是小五不好，明明家里好好的要叫他吃苦。若是小五听了，心里肯定也不舒服。她是为了小宝好，为了家里好，唯一的男丁不成器，以后家里靠谁呢？做了好事还要被说，换你，你心里舒服。”

宋外公看了看沉默的老婆子，叹气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孩子们大了，有孩子们的事，咱们看着就好。”

“我就是觉得，家里谁都不需要我了。年纪大了，只能等死了。”

“瞎说，我不需要你么。陈太婆礼拜六太婆不需要你么？”

“哎呀，你不说我忘了，喊了他们打马吊的，昨天才输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