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进了源府，悕雪其实很想参观一番，尤其是想去看看源澄的处所，但迫于现在的情势，她一路上，都不敢明着四处张望。

而且，源浈也没给悕雪思考的时间，从木户进来，走过一条长廊，就进入了一座的小院。

在胡境，悕雪去过的宅子只有慕容倾的府邸，和霍当家的布庄两处，里面的布置不多，整体也比较简洁大气，但这座小院的却是大相径庭。

刚到门口，悕雪先看到的是一堵石墙，此物让她想到江南院落中的“影壁”，既能挡住不好的气运，又能保证内院的清幽，宫中凌云堂入口出的假山，也与此有着相似的作用。

绕过了石墙，里面的景致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内院不大，但却砌筑了石山，种有各类植物，即便早已入秋，这里面仍有绿色，宛若塞上江南。

此外，这些植物栽种的位置，也十分有将就，不仅疏密有别，高低错落，最妙的，走几步就会有一出新景。

木轮声已经缓缓想起，但悕雪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回忆渐渐浮现，让人措手不及。

江南多文人，悕雪又总算读他们的书，爱屋及乌，以至于她一直偏爱着江南的风物，所以，她很喜欢宫内的凌云堂，也很喜欢在璟王府小住的别院，还很喜欢书肆里的棵垂柳。

在书肆的时候，悕雪还曾幻想过，如果哪天有了钱，她便要打造一个这样的内院，当一回真正的文人墨客。

“陶姑娘——”莫陈叔的声音打断了悕雪的思绪。

悕雪回过头，看见源浈已经坐在了书桌前，她赶忙走过去，却又被院子中间的一盆植物吸引了注意。

悕雪凑近了看，又不禁怀疑起来，这东西是否能被称之为植物，唯一绿色的部分非枝非叶，上面还长着硬刺。

唯一能认出来的，是绽放硬刺之间的花，最外面一圈是红瓣，其他部分均是白色，红烈似血，白洁如雪，悕雪不曾见过哪朵花，能同时拥有两种，这么明丽的色彩。

“你第一次见仙巴掌？”源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悕雪赶忙转过身，此刻，源浈已经摘下白巾，还是少年的面庞，却有着于其年岁不相符的冷漠。

“嗯，第一次呢。”悕雪笑了笑，然后走到了门内。

院子里都已经那么别出心裁了，屋内的陈设就更不用说了，悕雪看了一圈，觉得可能都跟凌云堂里的东西，有得一比了。

“莫陈叔，今天真是抱歉，让您担心了。”源浈的声音再度传来。

“二公子安全回来就好……”莫陈叔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您安心作画，我会把东西准备好的。”

而后，莫陈叔帮源浈摆好画材，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屋内又只剩下悕雪和源浈两人。

因为刚才的事，此刻，悕雪还有些无所适从，后来便听源浈提醒道：“陶姑娘不是说，要来磨汰颜料的吗？”

“哦，对对对！”悕雪赶忙回过神来。

源浈给悕雪指了一张桌子，悕雪意会，便拿着东西过去了，然而，刚才还信心百倍的，但将东西都摆上桌后，她便犯起难了。

虽说都是研磨、过滤，但纸浆和颜料毕竟是两种东西，但悕雪不能失败，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回忆当年卫铄造纸的点滴。

“陶姑娘为进屋，所以说谎了？”源浈问道。

“我……”悕雪本要辩解的，但后来想了想，便点了头，“嗯，我原来的确没有磨汰过颜料，只是看别人做过类似的东西，觉得可以一用。”

或是看到了悕雪的真诚，源浈手上功夫不停，但还时不时，和悕雪说一两句话。

“那是什么呢？”源浈问道。

“造纸……”悕雪说道，“家附近有一件书肆，我有时回去那边玩，就看过那里的当家，自己在家里造纸，他也会用到纱布这样的东西，所以……”

源澄知道“司马霁”长于书肆中，所以在这一点，悕雪不得不掩饰一番，就算是巧合，总还有机会辩解。

屋内安静了下来，悕雪也准备忙活了，除了过滤纸浆的操作外，她还回想了一下矿藏方面的知识。

“所以，陶姑娘读的书，也是从这书肆里借来的吗？”源浈问题又抛了过来。

没想到源浈这么块，就把事情联系到一起了，悕雪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又怕被怀疑，便赶忙应声道：“是……”

“那陶姑娘，又怎么会知道颜料水色和石色呢？”源浈接着问。

“嗯……就是在书上而已。”悕雪回答。

虽然又隐瞒了，但悕雪觉得也还不算撒谎吧，虽然主要都是从陆槿哪里听来的，但她也确实有着书上，看到过这样的字眼。

“那，源公子是怎么知道呢？这边画匠师傅在吗”悕雪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澄哥哥告诉我的……”源浈不紧不慢地说道。

悕雪听闻，忍不住点点头，当年，找书、读书的时候，听陆槿介绍的时候，他都在自己身边呢。

“那陶姑娘，又为什么能肯定，我知道呢？”源浈再问。

“你自己不是说了原因嘛，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悕雪不好意思垂下头。

现在回想起来，在画材店时，悕雪觉得自己其实过于莽撞了，两罐水色颜料，也不能说明什么，但她当时就是护“弟”心切，即便源浈不清楚，她也要维护他。

此后，两人便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整个屋子里，都能听到悕雪的石杵和石碗摩擦的声音。

第一遍已经磨汰完毕了，悕雪的双手已经染上了蓝色，她不禁抬头看向源浈，刚才两人陆续说了些话，悕雪听出了试探之意，但是还是任由他发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如果自己无法走进去，那就想办法，让对方走到自己进自己的世界吧。

“画材店的事，我应该和陶姑娘说声谢谢……”源浈娓娓道来。

听到这里，悕雪便再一次看到了希望，“源公子客气了，布包的事，我应该跟源公子说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