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蒋迫的演技不佳，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撒谎，所以直接坦白了。

此间的照明非常勉强，为了省电，手电筒早已经被关掉收了起来，这里唯一的光源仅仅剩下忽明忽灭的结界火而已。

蒋迫躺着，正好背光，但凌央坐着，所以脸上的表情很是明显，“噢，果然。”

果然这家伙是知道的，那祁成肯定也知道了，说不定全队人都知道，只有凌央和萧络被蒙在鼓里。

蒋迫莫名有些紧张，他坐起来清了清嗓，“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凌央靠着岩壁，语调平淡。

“我们一直想跟你说的，只是没有找到机会。”蒋迫其实已经预料到了今天这个场面，只是没有想过他需要一个人面对。

就算没有了黄亚尔的影响，凌央自己也是个暴脾气，她身上仍有天赋，所以仍有失控发疯的可能。

“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们的？”凌央憋了一路，也没向张柏青打听相关的细节，就是不想要自己的情绪过激。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了任务在身，又无旁人在侧，是时候发泄一下满腔郁闷了。

“就，萧络收到视频的那天，给你们看的那个视频是剪辑过的，其实萧寂随后就杀了洛晓。”蒋迫是个毫无交流技巧的家伙，他能做到的就是直接坦白，以求从宽。

“哼，好啊好啊，八六一之间终于有秘密了。”凌央扯起嘴角禁不住笑道，“还真的很提神呢。”

“我知道这件事不该瞒着你，也没想瞒着你，只是刚好我们实在太多事情要做了。你这段时间也不轻松，如果得知这种消息，肯定会更难受。”蒋迫自然知道越拖越不好，可惜他们最近的行程确实太过密集，忙都忙晕了，哪里还顾得上考虑别的。

从思域出来之后便是大投，大投之后又是各种规模的异变，紧接着大家便来到了这里，实在是没有半分的闲暇时间。

而凌央的情绪也一直都不算太好，向灼刚没的时候，蒋迫就跟祁成商量好了暂时不要提洛晓的事，生怕她陷入负面的情绪里无法清醒。而好不容易凌央已经接受了向灼的离去，他们又觉得不好让她短时间内再重新陷入另一份痛苦。

“那你觉得现在从外人口中得知消息的我，好受吗？”凌央保持着嘴角的幅度，眼里满是失望。

“……阿梨，我很抱歉。”蒋迫只能端正态度，他知道自己不必解释更多。

她生气、埋怨都好，都是正常的，这件事确实是他们处理不当。

可比起生气和埋怨，凌央更多的是感到失落，“我也很抱歉，她死了，在乎她的人一个也不知道，能记住她、把她放在心里的，都没有发现她早就不在世上了。”

她能理解萧络为什么失控发疯，她自己都快要被愧疚挖空了。

懂得暂缓情绪、让自己分神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技能，负能量攒久了也不会消失，只会越积越多，待你终于想要直视它们的时候猛扑上来，擒住你的每一条神经疯狂啃咬。

凌央这两天不让自己想这件事，刚才也不让自己想跟队友们分开的事，所以她的阴云已经连了一片，雷声一落，就要下大暴雨了。

“是我没有把握好时机，应该把这件事及时告诉你的。”蒋迫继续认错，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让凌央好受一些。

生离死别这件事于他们而言绝不罕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理方法，但没有谁能轻松接受它。

“这种事要讲什么时机，嗯？谁又在乎过洛晓死的【时机】太早了呢？”凌央的眼睛已经泛红，“在她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为她可惜，没有一个人去悼念她，为她掉眼泪......人要是真的在天有灵，你说洛晓是什么心情？”

蒋迫安静地听着，不再讲话，毕竟多说无益。

“死之前不明不白，死的时候莫名其妙，死了之后呢，也不清不楚，呵呵呵，无家之人活该如此吗？”凌央吸了吸鼻子，“若是没人记得，她算不算活过？”

“她当然活过，也会有很多人记得她的。我明白这件事很可惜，你尽量……别太伤心了，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不适合过于激动。”蒋迫抿了一下嘴，“等我们出去了，马上去看她，你现在......冷静一点比较好。”

“人都死了，我为什么要冷静？相识一场，我总该为她难过几天吧？”凌央又哭又笑，觉得这件事被他们瞒了这么久，着实荒谬，“我好歹要掉几次眼泪才说得过去啊，迟都迟了，还不让我好好补上么？”

“让，让......但洛晓肯定也不希望你伤害自己啊。”蒋迫抬手擦了一下对方的眼泪。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老天总要创造出这样的命运呢？她连自己本该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她一生都是被安排着进行的，连死亡都在计划之中。”

凌央的情绪复杂得很，她也说不清楚目前叫她难受的究竟是遗憾、愤愤、愧疚还是失落。

蒋迫没有再开口劝她，只是默默地陪她发泄情绪，现在他们不需要去完成什么艰巨的任务，也没有什么需要防备的萧家人，这是一个很合适的【时机】，并不美好，但是合适。

良久，她止住了呜咽，“我只是痛恨被安排的所有人生。”

“我知道。”蒋迫低声回应，刚才在谈论朱箬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感受。

其实朱箬也没有正面得罪过她，凌央之所以不喜欢这个人，只因为不喜欢朱箬（当然也包括朱箬的老爹和丈夫）肆意拿基地队员做试验的态度。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没有风险，说苏笃的反常只是意外，可他们却任凭这个意外发生，任凭那个慌乱的年轻人出逃后又被捕，这种积极做试验、消极做善后的嘴脸实在令人作呕。

凌央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看着石道的顶端，“所以我们......也挺可恨的吧，我们算不算安排了萧络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