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坐在我的身边，果然觉得时间快了很多。但是我说不出话来，连“嗯”“啊”都费劲。没有我的反馈，妻子说了说最近的新闻后，索性拿出手机，找出一本小说给我读了起来。

那是个爱情故事，情节很是曲折，妻子读得绘声绘色，显然这是她觉得很好看的一本书。坦率地讲，此时我的脑子不够使，连情节都跟不太上，但是我喜欢听妻子的声音，尽管听不懂故事内容，她的声音让我心里平静，安详，就算是在她的声音中死去，我也没有遗憾。

渐渐地，妻子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又沉沉睡去，没有任何梦境。过一阵子，我会醒来一下，看到妻子还在身边，就又会放心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手术室里，而是跟早先做完手术一样，在一个洁白空旷的房间里，四周都是仪器仪表。我上下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脑袋依然被放在一个玻璃容器中，连接着那些仪器仪表，但是我的身体呢？那可是梁院长为我特别研制的呀，怎么没了呢？

“喂，有人吗？”我发现自己能说话了，而且声音还挺大。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一群人涌了进来，打头的正是梁院长，都穿着无菌服，带着头罩，但我一眼认出妻子就跟在梁院长身边。

“莫铭，你醒啦？太好啦，比我预期的还快一点。”走到我跟前，梁院长笑眯眯地说。

“梁院长，小可，我这手术算是做完了吗？”顾不上跟梁院长客气，我焦急地问。

妻子面带笑容，但是对她再熟悉不过的我依然能看出一丝惆怅。

“怎么说呢，”梁院长有些停顿，显然也在犹豫，“不瞒你说，这次手术出了很大危险，你受伤的时间过长，原来的那个身体已经不能用了，我们只好将它与你的大脑彻底分离。但是这个身体的生物性是很强的，与你的大脑神经结合得非常之好，可带来的结果就是分离的时候损伤也是很大，以至于手术中大脑出现了衰竭的症状，如果脑细胞死亡了，你就会彻底失去生命。”

我明白了，手术中经历的梦境，挣扎，其实都是真实的，是我面对死亡时本能的反应。

“我看药物的作用已经不够，所以又搬出了针灸结合药物刺激的办法，之前在弗兰克身上还是管点用的，只不过他的脑细胞已经彻底死亡，你的依然有活性，我就用这一招来最后一搏，幸好还是成功了。”梁院长接着说，“然后我把小可也找来，让她在身边陪着你，让你在精神上有个支柱，才挺过了后面的手术。”

“谢谢您，梁院长，”我由衷地说，“您又给了我一次生命。”

“先别谢我，”梁院长摇摇头，“我还有一个坏消息，因为这次做身体分离手术的时候对你脑神经形成了很大损伤，我们恐怕无法再给你配一个身体了。”

“啊？”我有些发懵，“您是说我以后只剩这一个脑袋啦？”

“没关系，铭，”妻子笑着插话，“反正这正好应了我的要求，以后你就哪儿也去不了啦。”

她的笑容非常勉强，更让我不得不相信这残酷的现实。

“那，那，我怎么去见安琪，怎么去抱女儿？”我愣愣地说，这宛若一个晴天霹雳，直接把我劈傻了。

“莫铭，我也非常遗憾，”梁院长的声音里也透着一丝沮丧，“我们首先要保住你的性命，你的大脑。原来那副身体已经无法修复，只会带来损害，所以只好放弃。应当承认，在人类的伦理规范下，我们并没有做过专门的换头研究，你的情况对我们来说还只是试验，在目前情况下，恐怕只能这样了。当然，你也不要丧失信心，我们的技术也在不断进步，假以时日，我们肯定还能给你在配上一副好身体的，请你相信我。”

梁院长的话已经讲得很清楚，以我受伤的严重程度来看，能把命，或者说能把脑袋保住就已经是万幸了，至于还能不能有一个身体，以现有的技术来看是不能了。可，可我怎么回家去见我的女儿呢？难道真是被妻子放在一个盒子里拎回去吗？不，不行，那我宁可一辈子就待在梁院长的研究院里。

“梁院长，我还是要衷心感谢您，”沉默了一阵，我说，“没有您，我莫铭早就化成灰儿啦。可我现在这种状态，回家恐怕是不合适的，倒是很适合做科学研究。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就哪儿也不去了，就在研究院里给您做试验吧。”

“莫铭！”没等梁院长回话，妻子的眉毛已经竖起来了，“想什么呢你？有家不回，你说话算不算数？安琪那么想你，天天念叨你。。。，”

“我就是怕吓着安琪。。。”我赶忙插嘴。

“安琪没你想的那么胆小。再者说，你能说话，不是照样可以和她交流吗？”妻子气哼哼道，“也罢，我也不跟你废话了，反正由不得你。梁院长，您能不能做个专用的装置，我这就把他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