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报宁国来了，芷棋强挣着从榻上要爬起来，宁国急步上前按住了她，见她精神萎靡神情惨淡，宁国心中又不由一惊，不过半个来月未见，为何芷棋竟病重至如此地步？宁国伸手去替芷棋掖好被角，手触到她身上，果然如青棠所说正发着高烧。

宁国身边这些女官、侍女中，数令狐绢和芷棋最爱装扮，可现在见躺在榻上的芷棋散乱着一头乌黑的发丝，烧得潮红的脸上毫无修饰，素日最是灵秀的双眼更是黯淡地低垂着，似在躲避着宁国的目光。宁国问起病因，芷棋却只是流泪，在枕上连连顿首，喃喃地说自己对不起浣月。

浣月果然到芷棋处来过，究竟是因何缘故？宁国正想细问，青杏上前来服侍芷棋喝药，轻声道：“小姐这几日烧得厉害，时常会说些胡话。”

是高烧让芷棋神思迷糊了？芷棋是宁国几个贴身宫女中心思最纤巧的，但也是最胆小怕事的。见她神色萎顿，担心她重病中想得太多，宁国便也不问浣月的事，只能待芷棋好些再说罢。

服下药后，芷棋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不少，却更显得脸色蜡白毫无血色。宁国心中纳闷，芷棋年纪轻轻的，素日身体也很好，为何一病如此，但嘴上只得嘱咐芷棋把心放宽些。说了一会儿话，芷棋的陪嫁丫头青棠青杏就轮番躬身上前，再三催请宁国到别处坐坐，生恐宁国过了病气。宁国虽然一万个不放心，也只得起身站了起来。

芷棋抬起身向宁国依依地伸出手来，宁国便拉了她的手，只觉她手上也是滚烫的。却见芷棋的眼睛瞬间竟闪亮起来：“公主……，”她许久不唤宁国为“公主”了，让宁国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安，只见芷棋欲言却又止，眼中的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她握住宁国的手道，“……公主，我死后，将我与浣月葬在一起，……我对不起她，只好死后再还了……”

听芷棋这样说得这样不祥，宁国心中一紧，忙握紧了她的手，嗔怪地拍打了一下：“胡说，这不是大病，过两天就好了！不许你胡思乱想！”

芷棋点点头，却更紧地攥住了宁国的手，哽咽着道：“公主的恩情，容我——来世再报答罢！”说毕泪如雨下。

宁国一阵心酸，正要说话，但青杏又上前躬身行礼道：“夫人，小姐烧得迷糊了，让她睡一会罢。”

芷棋垂下眼来，缓缓地松开了宁国的手。

出得门来，宁国叫了青棠来问：“芷儿到底是何病？为何一病便如此？”

青棠低下头来，好一会才拭泪道：“前些日子小姐不慎小产，之后又着了风寒，病就越发重了。”

这些日子因浣月之事自己一直未留意过芷棋，但也不过半个月时间而已！宁国不由纳罕，芷棋素来爱静不爱动，如何竟会小产？但青棠只低头不断拭泪却不说话，她只得又追问道：“大夫呢，大夫如何说？”

青棠越发泣不成声，不肯抬起头来：“大夫只说是受了惊吓，又心情抑郁，已经用了十几天药了，只不见好……”

“受了惊吓？”宁国皱了皱眉，“什么惊吓？”

青杏笑着在一旁插话道：“青棠没说清楚，是那日下雨出来到花园里走动一下，不小心滑倒了，小姐就吓着了！”她指了指地上路旁，“这种老宅子青苔就是多！”

吴家人少宅院年代又久，青杏的解释倒也挑不起毛病来，宁国盯着路旁沟缝处的那点青苔，没再言语。好一会，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吴都事呢？他竟不在家？”

青棠终于抬起头来，拭着泪道：“老爷来了，姑爷在外陪着。”

宁国心中疑惑未解，但见问不出所以然来，便转身向吴府中的会客厅走去，青杏抢着要引路，宁国一挥手让她回去：“你们俩好好照顾芷儿，身边不许离人！”

穿过游廊时，只见天空灰沉沉的，雪下得越发大了，絮状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在空中飞舞着。宁国心中更加黯然，芷棋是最喜欢下雪的，去年第一场雪时，她还特意赶到令狐府中和自己一起赏雪，和浣月在院子堆雪人……

吴府会客厅外的台阶下站了好几个佣人，这么大的雪为何不站在檐下，却站在外面？那几个佣人抬头见了她，领头的似要进去禀报，但迟疑了一下却向宁国迎了上来，跪下道：“令狐老爷方才进去时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去！”

哦，难怪他们都远远地站在台阶下面！宁国止住了步子，几个佣人便慌忙跑出去找伞。宁国思索了一下，吴诗杰与令狐綯并不在一个部门，他们的职衔相差太大，不会有什么要事商议。令狐綯平日里也很少来吴府中，两人凑在一起应该还是为的是芷棋的事。难道芷棋得了什么要紧的病？宁国觉得自己应该也听一听，遂笑着摆摆手示意领头的佣人不要声张，对紫罗道：“你在这等着。”自己便迈步踏上台阶。

会客厅外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动静，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宁国好奇地走到门边探身看去，却见令狐綯负手背对着大门，似乎正在专注地看挂在墙上的一幅中堂画，吴诗杰站在他身后，垂着双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宁国正要迈进去，突然见吴诗杰“噗通”一声向令狐綯跪了下去：“求你告诉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说什么她都不肯相信，”见令狐綯为背着手不理他，吴诗杰竟伸出手抓住令狐綯的袖口摇晃着，“大哥，求你了……”他的声音凄楚哀伤，话还没说完竟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疯了！……”令狐綯愤然回身甩开袖子，回头时正看见门口的宁国，他脸上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忙一把推开吴诗杰迎了上来，不安地问道，“夫人，你怎么来了？”他又向宁国身后望了望，只见漫天的雪花飞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