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流动了起来，白瑞树目光所及的五个车道，其上的大型客车都以一种和缓的速度向前挺进。

这帮司机的技术看起来像是在同一个驾校里练出来的，速度是如此的一致均匀，以至于目光中没有其他参照物时，只让人觉得这些客车依旧停在原处。但要是看到正在滚动的车轮和车道上逐渐后移的白线，就能知道这些钢铁猛兽正在向前奔跑。

他们甚至在缓慢提速。白瑞树看见前后车距正在拉大，又观察了车轮转动的样子，把这个消息讲给了同学。

和刚才坐在停滞的大巴里无所适从不同，他们现在并不会因为坐在加速运动的大巴里而迷茫，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这些大巴车的最前方，那些大巴加速到极致，堪堪追上了怠速巡航状态的飞梭。

改装过的出入口对接在一起，在大巴上待命许久的人们轻装上阵，在十秒之内——不要低估一群修真者凑到一起企图同时穿过两扇出入口大门时能够爆发出来的潜力，他们几乎是叠成上下三层窜过出入口——转移了全部乘客。下一刻，大巴和飞梭脱离，飞梭关上了全部门窗，形成密闭空间，周身阵纹亮起，与地表上刻画的飞梭发射器阵纹相响应，下一刻就仿若拉满的弹弓上的石子一般飞射而出，沿着地面上一条亮线直直地冲入了深渊入口。

而完成了运输使命的大巴则是一个摆尾从旁侧绕开，径直去原处接人——飞梭得连轴转，它们这些和飞梭对接的大巴也得连轴转。

车流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断加速前行，最前端的大巴冲出去和飞梭对接，对接之后急忙向旁侧避让。

若是从高空俯瞰，这一幕倒像是正在飞速运转的机器，车道是料斗，在车道上前行的大巴是倒入料斗的颗粒，飞梭是承接颗粒前往出料口的喷管。颗粒们几乎要互相撞到，但偏偏又没有一次险情，每一次喷管都能将离出料口最近的颗粒送往出料口。大巴和飞梭配合着，以一种隐藏在混乱下的秩序决定接下来轮到哪辆大巴去和飞梭接轨——飞梭也不止一只。

实际上这种“混乱秩序”并不存在，这些大巴和飞梭的配合问题全都挂靠在“深渊调度小组”之下，有一支精于此道的“特种部队”光凭自身算力就能为飞梭运转提供理论基础。

白瑞树他们乘坐的大巴来到了车流的第一排，之前开在前头的大巴已经冲了出去。

乘客们纷纷站起——这在地球上肯定是个危险动作，哪怕接下来的动作不是急加速，但这帮修真者要是连载具急加速都扛不住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排在门口等待。

白瑞树站在人堆里，目光盯着车门，脚下宛如生了根一样扎在地板上，耳中听着司机那边和通讯器间的交流。

“收到。乘客们，准备会合。”来自通讯器的指令解开了这辆大巴的所有危险操作权限，司机拉下了手边的一个握把，满载能量的法阵启动，消除风阻和风压，引擎启动到最大，前后两扇门全都打开。

在法阵效果将风阻和风压消除的情形下，高速行驶中的载具打开车门并不会引起车内物品像是被气泵往外抽一样的景象。离车门最近的乘客就站在敞开的车门前，往外一步是无风区域，这一步踏实了，他就会在瞬时速度差达到五十米每秒的地面和自己之间“享受”一番。两步之外，则是同样强度的狂风——他正在以五十米每秒的速度随载具相对地表前移，而法阵范围只在两步之内，两步之外的空气和地面相对移动速度连微风级别都算不上。

如果这条跑道能有上百千米，那么这一车乘客便有得是闲暇欣赏这一幕奇景，奈何“跑道”距离不够，连乘客转移时间都只留了十五秒的调度压根不会浪费每一点跑道长度，一架飞梭几乎是在大巴打开车门时就靠了过来，轰的一声开启了大半法阵，转瞬之间机构相连，在飞梭和大巴之间创造了两条换乘通道。

身在人群中，白瑞树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他现在的情况比满满当当的罐头里夹着的肉片好不了多少，修真者的灵敏感知和同样灵敏的身体机能让他在千分之一秒内就发觉车厢中气氛突变，俯低身子做好了冲锋准备，并同时发现了其他乘客的冲锋准备。

一群人心有灵犀般俯低身子，肌肉紧绷，然后在下一刻爆发……

等白瑞树缓过劲来，他已经被“喷射”到飞梭内了。

他甩了甩脑袋，看着同样有些浑浑噩噩的赵赵，在飞梭内响起警报的时候行尸走肉般地找了最近的位置坐下，并系上了安全带。感受着飞梭内自成一体的空间，看着飞梭上方挂下的屏幕上逐渐走到终点的进度条，依然没明白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适应力强的人双目清明地扫视着飞梭内的一切，而白瑞树身为第一次体验“换乘”的学生，表现得有些麻木呆滞。

他睁大双眼，看着屏幕上的进度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飞梭外的模拟图。

错乱的线条，繁杂的光影，看不出一点所谓的疯狂变换的图像……这些都在一瞬之间闪过，下一瞬间，图像就变得可以理解了——就是难看了些。

不太符合银河共和国修真者审美观的世界在图像中显现，有经验的乘客已经解开了安全带站到了门边，只有白瑞树这样的纯新人还坐在座位上，摸索着解开了安全带。

飞梭的舱门打开，再次连上了大巴的大门。

白瑞树才刚刚从座位上站起，就被裹挟着冲进了大巴。

脱离了飞梭后的大巴载着乘客们在一片平原上前行，这儿为了银河共和国的利益已经成了一片荒原，白瑞树坐在座位上，旁边是同样缓不过神的赵赵。

目光落在窗外的荒地上，一些蛮荒世界压根看不到的杂草顽强地生长着。

已经抵达，深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