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5章 兰香，沉睡的爱人（2）

这种情形根本不用想，定是围墙坍塌的瞬间，兰香护住了林若溪，自己用后脑勺对准围墙，被围墙上落下来的碎砖瓦砸成了这样。

暗一曾经听林若溪说过，一个人的大脑，大概两斤八两重。两斤八两有多少，暗一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倘若在这两斤八两中，突然挖掉小儿拳头那么大一块，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暗一连想都不敢想，但他知道，这样流血流下去，兰香会死。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乃是白瑾瑜离开时最后说的那句话。

只要兰香不死，只要兰香还活着，甭管兰香会变成傻子，还是会变成半身不遂的残废，暗一都无所谓。

他的要求，只是兰香活着。

不敢去触碰兰香脑袋上的坑，也不敢让兰香平躺在床上，暗一用所有他能想到的法子给兰香止血。

他把白瑾瑜给的止血药，以及林若溪当初给他们每个暗卫配制的金疮药全都拿出来，一股脑地倒在兰香后脑的大坑上，一瓶金疮药被汩汩流出的鲜血冲散了，他继续倒第二瓶、第三瓶、第四瓶，直到亲眼看见鲜血被止住。

他不敢喘息，也不敢让自己停下来，迅速给兰香的伤口缠上绷带，他让兰香横着躺在榻上，自己则跪在榻前，用左手臂弯给兰香做了个枕头。

把兰香的头轻轻抚过来，枕在他的臂弯中后脑勺悬空，暗一用右手摁住兰香的心脏，隐忍又不知所措地开始给兰香做人工呼吸。

暗一觉得，这样，也许他可以和死神抢时间，这样，也许他能把自己体内的氧气更多地送进兰香体内而。这样，兰香大约才能等到白太医来救她。

“宝贝儿？”眼泪顺着脸庞滚滚而落，暗一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来，但他没有停：“为夫嘴笨，不像头儿那么会说话，也没有三弟那般油嘴滑舌。为夫……为夫这句宝贝儿都是跟千岁爷学来的。

但是，为夫真的从来都没有骗过你，你真的是为夫的宝贝儿。你千万不要死，你还没有……没有来得及给为夫生小宝宝……”

哽咽的声音如同嗓子被烈火烧毁的人，暗一眼眸中的痛苦都要溢出来。然而，他却用尽所有的力气，咧开嘴冲兰香笑，更稳更坚定地做着人工呼吸。

每吹一口气，暗一都要说一句话。

“你听，宝贝儿？王妃生了……为夫听见他们在喊，说王妃生了一个小王爷，和一个小公主。”

“宝贝儿？小王爷和咱们千岁爷一模一样，小公主……小公主和王妃一模一样。”

“宝贝儿？你……你不是说，你也要和为夫生一双儿女，将来，也要像为夫和你一样，忠心耿耿地服侍小王爷和小公主吗？如今，你怎么……怎么说话不算数？”

“宝贝儿？你睁开眼睛瞧瞧为夫好不好？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你一直睡一直睡，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看为夫一眼，为夫……有点害怕。”

“宝贝儿？咱们能不能不睡了？你若实在不想起来也没关系，为夫就这么托着你，一辈子。但是，你睁开眼睛看看为夫好吗？为夫不会让你无聊，为夫陪你说话，你想听什么，为夫就给你说什么，为夫给你讲故事。”

“宝贝儿？只要你醒来，为夫……为夫跟你说好多遍……我爱你……”

“我爱你”三个字说出来，暗一终于破音，他的嘴唇又动了几下，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豆大的泪水滚落下来，一颗颗滴落在兰香的脸上，暗一的动作没有停，一下，又一下，像一部做人工呼吸的机器……

白瑾瑜和凤医仙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令人揪心的画面。

饶是白瑾瑜泰山崩顶都喜怒不动于色，此时鼻子也有点发酸。

快步走过去，他把药箱放在地上，用手轻轻扶住兰香，手指已搭在了兰香的脉搏上。

察觉到兰香竟有了微弱的脉搏，白瑾瑜心头一紧，继而，却生出更无奈的惆怅与伤感来。

“好了暗一，你且往旁边站站，让我和师父瞧瞧她！”

暗一看见白瑾瑜和凤医仙过来，眼睛一亮，嘴唇不停蠕动着，可硬是没发出丁点声音。

说不出话，暗一更急，颤抖着双手，他匍匐在地，用额头紧紧贴住冰凉的地板，再也不肯起来。

像暗一这种因为伤心过度突然失声或者失明的人白瑾瑜见过。几个月前，他在手术台上差点放弃楚佩时，花伟杰也是这般情形，瞬间失明。

后来经过白瑾瑜的悉心调理，花伟杰的失明很快治好了，但却落下个迎风流泪的毛病。

好在花伟杰也算苦尽甘来，楚佩原本就对他一见钟情，见他寸步不离陪伴服侍得真诚周到，很快就原谅了花伟杰。二人之后的几个月朝夕相处，过得蜜里调油，便是楚佩伤重，需要至少一年才能调养好，花伟杰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天多似一天。

如今兰香这样，白瑾瑜根本不敢想象，暗一以后要怎么办？暗一的春天，在哪里？

白瑾瑜不是没有医德之人，也不是拎不清、毫无同情心之人。先前在后院，他之所以没有给兰香紧急施救，而是舍弃兰香去给林若溪接生，乃是因为那时候的兰香，已经没有呼吸和脉搏了。

当然，全力救治，利用电击起搏，也许兰香也可以像楚佩姑姑那样活过来，但白瑾瑜那一刻还是毅然选择了放弃。

因为，林若溪更需要他。

更因为，不值得。

楚佩姑姑救活至少能说话，至少可以和花伟杰交流，兰香呢？面对那样的兰香，将来，暗一的日子要怎么过呀？

白瑾瑜给暗一最后说的那番话，什么都不代表，那只是一个人，在那种时候，说出的最本能的安慰。

若不是方才九千岁提到兰香，白瑾瑜都把兰香忘了。

白瑾瑜没想到暗一这么死心眼，硬是凭着一腔热忱，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硬是用这种原始又有效的法子，把兰香从死神手里又夺了回来。

此时此刻，看着这样的暗一，白瑾瑜突然有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