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曦微微探头。

只见密道尽头有个极大的菜窖，菜窖里堆满了杂物，杂物间，高高矮矮竟有七八名十几岁未及笄的少女。

领头的黄衣女子看起来大约十三四岁，正跪在地上拽着村长的衣襟苦苦哀求：“爹爹，明日的换水，让我去吧！”

“你浑说什么？”村长一把推开女儿。

黄衣女子扑身抱住村长的腿道：“爹爹，你已经把哥哥送去换水了，独独留下我又有何用？难道，只许男儿家冒死，不许我们女儿家……”

“当然！”村长气急败坏地打断她：“男孩子生来就是守护家族的，女孩子只是将来要泼出去的水……”

“既是要泼出去的水，你又何苦将我们都藏在这里？您以为大巫师先前进入里间是为什么？他就是庄园主的一条狗，他定是已经发现了，您若继续藏着我们，迟早会被庄园主害了啊！”

这话让村长如遭雷劈。半响，他才瘫倒在地，抱住女儿嚎啕大哭起来：“孩子，是爹爹没本事，既护不住你哥哥，也保护不了你们，还害得村民们家破人亡。爹爹恨不得跟那庄园主拼了，但是，硬拼只能是死路一条，让咱们村子

消亡得更快一点。你……你便原谅爹爹的窝囊吧！爹爹便是死，也要为咱们村子保留最后的火种，一定将你们安然送出去。”“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但爹爹，万一这火种保留不住呢？大巫师已然发现我们家里有问题，您若继续掖着藏着只会让他们更加起疑。大不了一死，您明日就让我去吧！我去了，好歹可以打消他们的怀疑

。爹爹，咱们……咱们总该为那些逝去的少年少女们赎罪是不是？”

抱紧女儿，村长哭得无比绝望。

过了好久，他才惨白着一张脸点头道：“好！为了保住你这些妹妹们，明日的换水，便由你去吧！”

听到这里，小曦心头一惊。

之前她看见那个小童便觉得是个妖人，一个屁大点的小破孩，还是什么大巫师？她料定与之勾结的村长，也是个没心肝的混蛋。

可现在，听见黄衣女子的话，小曦心中竟生出些些不忍。

村子里并非山穷水尽，村长却已经将自己儿子送去换水了。

所谓养儿防老，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村长却破了这个规矩，宁可留下女儿，也要让自己儿子和村民的孩子们一同身陷险境。

眼下，更是为了保护其他无辜的少女，村长要献出自己的女儿。看来，之前村长说自己有难言之隐，倒也不是假话。

霎时间，小曦想起九千岁和林若溪来。

离家数月，她最想的就是爹爹、娘亲、哥哥和馨儿。倘若有朝一日，她的国家也面临家破人亡，爹爹和娘亲定然也会像村长一样，毫不犹豫献出自己的儿女，保护一方黎民百姓。但，根本不用想，爹爹和娘亲第一个献出去的，一定是哥哥宸儿，绝不会是她

小曦和妹妹馨儿。

爹爹和娘亲那么爱他们，那么疼他们啊！

可自己呢？

这虚度的十六年，自己既不是一个尽忠的好臣子，也不是一个尽孝的好女儿，更不是好姐妹。似乎稀里糊涂地活了这十六年，自己除了爱慕小白之外，什么都不曾做过。

这样的她，其实是让爹爹和娘亲羞愧难过的吧？

唇角弯了弯，小曦在心里道：“爹爹，娘亲，你们放心，小曦是你们的孩子，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为你们丢人。大楚国女王的孩子，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是啊！她是凤吟九和林若溪的孩子。

她的娘亲是大楚国女王，她的爹爹是九千岁，她的义父，是大楚国的摄政王。

既然遇见这样的事，她能出一份绵薄之力，是不是爹爹、娘亲和小白，都会为她骄傲？

小白。

对，还有小白，横竖都不能让小白卷进这样的事情里来，不能让小白遇到一丝一毫危险。

所有黑暗的、肮脏的、危险的事情，都要小曦去做吧！

小白只属于美好，只属于光明。

有了主意，小曦心头大定。

退出密道，小曦悄悄隐藏起来……

第二日天不亮，村长便将女儿交给神婆梳妆打扮。

与女子出嫁的情形差不多，待将村长女儿装扮好，头上遮了红盖头，神婆先行离开，只等吉时一到，就将换水的少女抬去庄园。

神婆刚刚离开，房间里便多出一个人来。

村长女儿倒也警觉，低声喝道：“谁？”

话音刚起，她已被人点了穴道。

下一秒，红盖头被人掀起，她对上一双美奂美伦，清澈如水，点墨成漆，却又含着隐隐锋芒的眼睛。

村长女儿惊得目瞪口呆。

小曦冲她笑笑，说了声得罪，迅速将她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然后，她将村长女儿用被子一卷，放到床底下，贴着对方耳朵低声道：“你莫要慌，两个时辰后，你的穴位自然能解。待事情过去之后，劝你爹爹赶紧带着村民们离开吧！”

说罢，小曦回到榻上，学着村长女儿方才的模样，盖上红盖头，盘膝而坐。

她刚刚坐好，神婆就进来了。

终归是村长的女儿，神婆面上有些不忍。

走上前，神婆在小曦肩膀上拍了两下，居然塞给小曦一支纳鞋底的锥子。

亲眼看见小曦将锥子藏好，神婆才一言不发地牵着小曦的手走出去。

红盖头很厚实，双层的，与小曦在京城见过的那种纱质的不太一样，蒙在头上黑乎乎的，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小曦倒也不在乎，既然要进庄园闯一闯，现在能不能看见都无所谓。

换水仪式毕竟不是出嫁，少年和少女被人放在两只大箩筐里，然后，两只箩筐分别置于骆驼背上两侧，由村长和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一起牵着骆驼，亲自护送去庄园。

小曦刚坐进箩筐，就察觉到怀里罐中的小蜜蜂有些躁动。

她先是有些狐疑，继而如遭晴天霹雳。

怪不得昨日白瑾瑜什么都不问，就那样淡然地离开了。

她其实早该想到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