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会在慕容修远家里举行。

那是一座三层的独栋别墅，90年代初的别墅，那绝对是豪宅。楼下一个小花园，虽是秋季，却满目苍翠。雨晴她们到的时候，夕晖下，桂花和月季开得正盛，芬芳扑鼻。庭院里摆放着一架藤制秋千，一把遮阳伞和若干木桌木椅。这些东西，雨晴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哇！你们两位今天好漂亮。”楚秦汉拍了拍手，夸张地说道，眼睛看着雨晴。雨晴低下头。

“你这话该罚，我们平时哪不好看了？”王小娅叉腰道。

楚秦汉吐了吐舌头，“是是是，今天更漂亮了。”

楚秦汉说的是大实话。平时，他没有看见雨晴穿过裙子。今天她的打扮清纯而又活泼，短裙下露出两条修长匀称的腿，着实让人有些惊艳。

楚秦汉今天则穿着浅色的休闲裤，短袖白衬衫外一件灰蓝格子v领的毛背心。头发显然打过发胶，梳了个三七开的分头。有些海报上男明星的派头。看来他也特意收拾了一下。

王小娅偷偷地在雨晴耳边说：“你们两个好像是情侣装哦。”

雨晴脸一热，拧了她一把，轻声说道：“别瞎说！”

已经有些同学到了。他们正和慕容修远聊着。慕容修远今天竟然是一身黑，只有衣领上有一道暗红色的装饰。平时看惯他白衬衫牛仔裤的样子，雨晴觉得他穿上黑色显得格外成熟，甚至有些魅惑。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点心递给同学。纤巧的身材，娇小的面容，轻盈的脚步，正是白鹭。她正忙着和一个阿姨模样的人招呼着同学，俨然是女主人的样子。

果然！雨晴点点头，不自觉地低下头。

楚秦汉引着雨晴她们到客厅，领到慕容修远面前。

“生日快乐！”雨晴和王小娅祝贺道。

“谢谢，你们随意。”慕容修远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他的眼光越过雨晴她们，投向远处。雨晴转过头去，白鹭正在那边和一簇同学说笑，笑得花枝乱颤。

“方嫂，给她们拿两杯饮料。”楚秦汉叫到。

“请问，喝点什么？雪碧还是可乐？”方嫂赶紧跑过来，今天够她忙乎的。雨晴回过神来，摆摆手，羞涩地说：“不用，谢谢！”

“我要雪碧。”王小娅笑眯眯地说。

“晶晶亮，透心凉！”王小娅又转过头问雨晴，“你不来点吗？”

雨晴摇摇头。

她坐在角落里，打量着这座房子。客厅里临时挂了些彩灯，各种颜色争相闪烁。巨大的真皮沙发，大理石茶几，养着五彩斑斓的热带鱼的鱼缸，还有很大很大的彩色电视机。桌子上堆满了各色大大小小的礼物。有半个课桌那么大的蛋糕，上面插满了花花绿绿的蜡烛。王小娅一边看，一边啧啧惊叹。雨晴心里想：怪不得慕容修远不要自己的那袋零食，对于他这样的男孩，有什么是没得到过的呢？

雨晴她们把千纸鹤塞到桌上一堆礼物里边。雨晴心里想，幸好是自己亲手做的，勉强说得过去，否则太寒碜了。她和王小娅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并不见慕容修远的父母踪影。看来大人们早就识趣地走开了。

陆陆续续的，被邀请的同学都到了。他们两个只请了本班的吴城、雨晴、王小娅，其他几个都是别的班级的。雨晴都不认识。

窗外暮色已低垂。

“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白鹭说着，关了大灯，点上蜡烛。烛光将她的脸映得红红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雨晴偷偷观察吴城。他的目光一直不动声色地追随着白鹭，根本没有注意到雨晴在看他。慕容修远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和楚秦汉站在一起，简直是一个冰天雪地，一个欢天喜地。雨晴扬了扬眉毛，慕容这家伙一点都看不出是邀请大家来过生日的样子。仿佛，他只负责出席，其他的都与自己无关。

“我们一起唱个生日歌吧。”白鹭起了个头，她的声音很是悦耳，就像是山泉水般清澈。雨晴心想，连声音都那么好听，真的是当之无愧的校花啊。

大家一起应和着，边唱边拍着手。烛光摇曳，青春的聚会充满着快乐和热情。

“两位寿星，吹蜡烛前许个愿吧。”白鹭笑吟吟地说。

“许愿前，我有话说。”楚秦汉高高举起手。大家发出善意的笑声。

“首先，我代表慕容感谢大家参加我们的生日会。我们两个只差了四天，从小一起长大。今天为了图个热闹，也为了显示我不比他年老，所以就一起办了这生日会。就算我蹭了慕容的光。”

大家都笑了，楚秦汉说话一贯如此有趣。

“进入高中，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楚秦汉的目光落到雨晴脸上，“我特别高兴。我希望，我们新老朋友以后都能在一起，一直一直走下去，就像我和慕容一样。”

雨晴听着楚秦汉的致辞，莫名地有些感动。很多年以后，雨晴才发现，年少是多么宝贵的财富，可以充满那么美丽的憧憬，可以有那么多的有待填充的未来。可是，青春的誓言是那样的脆弱不堪，一直走下去的愿望是多么虚幻缥缈。时间就像潮水，带走了那么多旧的人旧的事，而且，你永远也找不回来。

楚秦汉和慕容修远面对面站在蛋糕的两端，应大家要求各自双手交握，正虔诚地许愿。雨晴发现两位男生的睫毛都很长，浓黑浓黑的，在烛光下形成一道美丽的弧形。上帝造物一定是有偏心的。雨晴感慨到。

许完愿，两个人合力吹灭了蜡烛。

大家发出一阵欢呼。

“按规矩，要说出最后一个愿望。大家想不想听啊？”吴城叫道。

“愿望，愿望！”大家开始一边鼓掌一边起哄。

“好啦，没问题！”楚秦汉将手一挥，“说就说。”

“我的最后一个愿望是愿每个同学期中考试马到成功。”

同学们一脸诧异，纷纷表示鄙夷和怀疑。其实楚秦汉许的最后一个愿望确实和期中考试有关，但是和大家无关，他只是虔诚地祈祷雨晴的考试能够顺利。那天，他去看望小白，没想到无意中听到了雨晴的心里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雨晴落泪的样子很难过。他没想到这个来自安县的女孩，身上背负着那么重的压力。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起，包括慕容。

“该你了，慕容。”

“我希望楚秦汉的最后一个愿望能够成真。”慕容修远慢吞吞地说。

大家更是诧异，继而大笑起来。雨晴没想到慕容修远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

录音机里播放着谭咏麟的《卡拉永远ok》，胆大的男生、女生随着节奏摇摆。雨晴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她走到客厅的尽头，那是一间书房。从落地玻璃门瞧进去，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墙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风筝。她在门口驻足凝望。那风筝是蝴蝶模样，颜色绚丽，形状逼真，不像是市场上的便宜货。而且，雨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这么大的蝴蝶风筝。雨晴贴近玻璃门，贪婪地看着书架上的书。其中有一列全是武侠小说，雨晴不禁张大了嘴巴。这些可是当下最流行的金庸、古龙的作品啊！

“想进去看看吗？”雨晴下意识转头，正对上慕容修远深邃的目光。

雨晴被吓了一跳，一则是没想到会有人出现；一则是今夜的慕容修远和平日有些不同。什么不同呢？雨晴又说不大上来。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慕容修远，竟忘了回答。

慕容修远推开门，示意雨晴进去。

雨晴走到风筝前，细细地端详着风筝。

“这是潍坊的风筝，小时候我爸带我去那买的。”

“真漂亮！”雨晴由衷地赞道。潍坊，雨晴听说过，那是最着名的风筝之乡。

“再漂亮，还不是要借风才能飞翔，拖着一根永远摆脱不了的线。”慕容修远沉声道。

雨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慕容修远在教室里永远都是缄默的样子，这是他和她说话最多的一次。她隐约觉得慕容修远并不快乐，冷漠的外表下似乎藏着些什么秘密。

“你家有好多武侠小说啊！”雨晴走到书架前，借机岔开话题。

“你也喜欢吗？”

“嗯。我看过一些。”雨晴说。

“那你喜欢金庸还是古龙？”慕容修远煞有兴趣地看着雨晴问。

“嗯，金庸的小说更有历史真实感，叙事自然情节严谨，那些平凡的人物常常会有奇遇，然后通过努力收获成功；古龙则更轻灵飘逸，情节曲折离奇，更注重推理逻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

“嗨，你们在这里啊。”楚秦汉闯进来嚷道，“我们去放烟花吧。”

被楚秦汉拥着往外走的慕容修远回过头看了一眼雨晴。

这个被打断的话题，在雨晴的印象里，再没有继续过。就像许多事情一样，莫名其妙地只有开头却没有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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