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英，我被推荐去军校学习了！”楚云帆高兴地叫到，一把抱起陈淑英转了个大圈。

陈淑英有些晕眩，既是幸福的也是惶恐的。她赶紧捶着他的胸口，从他的怀里挣扎下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

周围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为了躲开众人的耳目，他们跑到了很偏僻的梅村附近。这里山清水秀，树林茂密。

“以后，你就是军属了，看谁还敢欺负你。”楚云帆还沉浸在喜悦里。

“你成了军人，我和你差距就更大了。”陈淑英为楚云帆高兴，心里却涌上一阵阵凄凉。

“怎么会！你在我心里，是不可替代的。”

“你爸妈会同意吗？”陈淑英忧心忡忡。

“现在是自由恋爱，早就不兴以前的包办婚姻了！谁要是反对，我就告到公社去！”楚云帆还是很乐观。

陈淑英没说话。

“好了，别发愁了！小傻瓜。今天是个好日子，应该要高兴一些！”楚云帆用指节刮了刮陈淑英俊俏的鼻子。

那天他们偷偷地手拉着手爬到梅村上面的小山上，坐在浓密的树荫里，听山风送来树叶的悄语声，陈淑英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楚云帆的肩膀上。

楚云帆用胳膊搂着陈淑英瘦瘦的肩膀，微微转过头。

她微微阖着眼，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一只悸动的粉蝶，脸上的红晕流露出女孩心中的甜蜜。

楚云帆心里一阵冲动，低下头，将自己热烈的唇压在她的薄而柔软的唇上。陈淑英惊了一下，却没有躲避。索取，给予，交缠，追逐，两个人都因为幸福而忍不住颤抖。

他们贪恋着这甜蜜，拥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陈淑英喘息着求饶。

两个人相互偎依着，拥抱着，“云帆，你说，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一定能！”年轻的楚云帆一脸肯定。

他的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一切都很美好。

——

楚云帆粗壮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中女孩年轻的脸庞。那时候，他终究还是太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他默然长叹。

去军校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好事，自然政审上十分严格。上面也特意派了工作组来进行调查。不知是谁向工作组反映，楚云帆和陈淑英这个黑五类子女在谈恋爱。

那个矮个的军代表指间夹着香烟，吐出一口烟，房间里顿时烟雾缭绕。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烁。

“小楚啊，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可要想清楚，虽然你们已满18周岁，但是和一个黑五类子女谈恋爱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你的阶级觉悟去哪了？如果真有这事，要赶紧划清界线。否则的话……”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一眼楚云帆，不说了。

拿着笔记录的高个子正襟危坐，随时等待着。

楚云帆坐在那里，心里翻江倒海。他不是不知道其中利害，可是，他怎能为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丢下陈淑英呢？他不是承诺过要和她在一起共创新生活吗？陈淑英那么善良那么可爱，为什么就要划清界限呢？

“你再去考虑考虑，如果是她勾引你的话，这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矮个军代表掸了掸烟灰，吐了个圆满的烟圈。那烟圈飞呀飞，把楚云帆套在了里边。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一切革命队伍里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照例***语录开场。只是今天的两位年轻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淑英，组织上找我谈话了。”楚云帆踢着脚下的石子，心事重重。

“哦。”

“不管如何，我们都不分开。”

“是不是我拖累你了？”陈淑英敏感地问道。

“我宁可放弃军校，也要跟你在一起。”楚云帆没有回答，抬脚将脚下的石子踢得老远，坚定地说。

“你考虑过你父母的感受吗？”

楚云帆愣了一下，这几天父母一直在劝自己，身边的人也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可是他怎么听得进？

楚云帆并不知道，他的老母亲早就找到陈淑英，老泪纵横地要给女孩下跪。“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他，一定希望他能够有大好前途。姑娘，我希望你看在云帆的面上，放过他。”

陈淑英面对着老人，十分为难。对于年轻的她来说，爱情是她灰暗的生活里唯一的亮色和希望。而现在，这些人却拿着爱情作为理由来劝她放弃。那天，她紧紧咬着牙，一句话没说。

本想看看楚云帆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面对他的一片真心，陈淑英不由得又感动又难过。眼前这个男孩一直守护着自己，为遭非议的自己仗义执言，给吃不饱肚子的自己带饭，偷偷地把焐热的鞋子借给雪地里湿了鞋的自己穿……他的真心和痴心打动了自己，尽管从偷偷谈恋爱那天起，她就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如此卑微的自己被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孩喜欢着，守护着，她已经够幸运了，怎敢奢求太多？

她想为他做点什么。

可是，她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我不管，我要和你在一起。不上军校，我还可以去工厂，当个工人不也挺好？”

楚云帆的脸上有股子犟劲儿。

陈淑英悲哀地闭上了眼睛，无论是工厂还是军校，她的这个黑五类子女的帽子都将是一个绊脚石。

“你别傻，那么好的前程被我断送了，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傻瓜，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需要内疚。”楚云帆拉起陈淑英的手，眼睛里一片深情。

陈淑英避开他灼热的眼神，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云帆，你还是先不要管我，先去读军校好不好？”

楚云帆摇摇头，他确实向往军校，可是要他泼脏水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他做不到。

“可是要上军校，除非……”楚云帆欲言又止。

陈淑英忐忑地看了一眼楚云帆。他从来都是爽快的人，今晚却吞吞吐吐，好像又有很重要的事瞒着自己。

“除非什么？”陈淑英追问道。

“没什么，你别管了。我俩能在一起就好。”楚云帆揽过陈淑英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江边的风徐徐吹过，树叶子窸窸窣窣地摇曳着。江上波光粼粼，看不见一叶风帆。

楚云帆没有发现，陈淑英脸上悄悄滑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