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有人在耳边呢喃。

雨晴把脸埋在被窝里，又是周末。一个人，又是雨天，真心懒得起床。雨晴平躺了一会儿，看着天花板。时间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印记，那不明所以的线条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头。有着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雨晴猛然惊觉，把被子拉过自己的头，在心里骂着自己：“真不害臊！”

一看手表，已经快7点半了。看时间不早，雨晴急忙起来洗漱。再晚，食堂连饭都没得蒸了。

蒸饭回来的路上，雨晴看到宣传窗里的报纸是新换上的，就驻足看了一会儿。今天的《中国青年报》《人民日报》上都报道了“情人节”，说北京很多人都抢购玫瑰花，以致不少人为送情侣一束鲜花而四处奔波。

雨晴这才想起今天是2月14日，也就是王小娅所说的情人节。洋节也如此受追捧，中国人的表达是越来越直接了。她边想着，边踏上楼梯往教室走去。

周末的教学楼照旧是空寂冷清的。走廊里回荡着雨晴自己的脚步声。清冷的雨天的微光，投射在走廊的另一端，整个场景就像黑白默片。

推开教室门，雨晴愣在了原地。

开学不久，黑板原来是空着的，现在像是魔术般开满了红玫瑰。一大朵一大朵用水粉描画的玫瑰，肆意地绽放在黑板上，中间写着大大的美术字“雨晴，情人节快乐！”

雨晴有种窒息的感觉，她捂住嘴，瞪着那一朵朵红色的玫瑰。

然后，她的目光掠过整个教室，定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那里，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躺着，在这清冷的雨天里，灼热着雨晴的眼睛。

雨晴的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速，她有种晕眩的感觉。

“雨晴。”有人在身后低低唤道。

雨晴整个人一震，呆在了原地。

“雨晴，你好吗？”那带有磁性的声音仿佛从九月的阳光下穿越而来，带着阳光的温度和色彩，熨贴着雨晴的耳膜。

猝然转身，正对上一双深邃而深情的眼睛。雨晴不知该如何安放自己的目光。

她低下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雨晴，你瘦了。”慕容修远的声音里像是极力忍受着压抑着什么。

雨晴深吸一口气，总是要面对的，不是吗？她勇敢地抬起头，眼前的慕容修远镶在整个门框里，清瘦了不少，一件藏青色连帽棉袄，白色高领毛衣，显得整张脸柔和而干净。他凝视着雨晴，仿佛要将她深深地印在自己的眸子里。

她想说你也瘦了不少，话到嘴边却是：“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你。”他莫名地叹了口气。

雨晴的心有些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把头发剪了？”慕容修远打量着雨晴，眼睛里流转着柔情的光芒。

雨晴点点头。开学前剪头发的时候，她差点落了泪。从小到大，雨晴都留着长发。剪发的时候，雨晴心里暗暗地发了誓，这是和过去的一种告别。可是，为什么，他又来招惹自己？

“这头发很适合你，更清秀更好看了。”慕容修远深深地看着她，脸上漾开层层的笑意，暖融融的。

雨晴低下头，心里有些小小的欣喜和无措。在心底深处，她是期盼和慕容修远再见面的，可是等到真正见面了，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一个女孩动了情，忘却是很难的吧！

慕容修远看着眼前的女孩微微红了脸，低下头的时候，露出粉粉的一截脖颈。他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雨晴的头。

雨晴又退了一步，整个身子像是一把绷紧了的弓弦。

慕容修远的手颓然落下。

“进去说吧。”慕容修远提议道。

他们走到后面。雨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慕容修远面对着她坐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雨晴凝视着桌子上的那枝玫瑰，如红丝绒般的花瓣一层层地舒展，像是一场华美的舞蹈，又像是一朵稍纵即逝的烟花。

慕容修远顺着雨晴的目光看着那枝玫瑰，他柔声道：“送你的玫瑰，情人节快乐！”

雨晴缄口不言，只是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

雨还是没有停的迹象，丝丝缕缕，尽是扯不断的愁绪。

慕容修远像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雨晴，我走了整整72天，我一直想来看看你，但是一直忙又凑不好时间。今天，我还是请了假瞒了家里人出来的。”

能忙到写封信打个电话都没时间吗？雨晴心里暗想。

雨晴又恨自己的在意，心里有些赌气，只是低着头拿手在桌上胡乱画。

“雨晴，你看着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慕容修远见雨晴这样子，有点着急。

“我能有什么误会？”雨晴冷笑道。

“雨晴，上次公交车上……”

“你不用跟我解释。”雨晴快速说道，那天的雨冷彻心扉，雨晴到今天还能感觉到。

“那天我和白鹭陪两个妈妈去购物，急着赶回家里整理东西回上海……”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雨晴嘲弄道。

“因为我在意你的态度。”慕容修远叹了口气，“我怕你多想，怕你难过。”

“我为什么要伤心，为什么要难过？”雨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心里是绕指柔，嘴里却拣伤人的话来讲。她的嘴角满是讥诮。

她的手突然被另一双手裹住了，温热的感觉透过皮肤表层直达雨晴的心里。雨晴咬住了下唇，她感觉自己的决心在一点点动摇，她怕自己会寻找一些实际的慰藉。

“雨晴，我请假时间不多。一大早赶过来，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我们不要吵架好吗？”慕容修远把额头顶在两人的手上，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无助和哀伤。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可以吵架的吗？”雨晴嘴上仍不服软，尽管心里早就被柔情缠绕纠结，拧成了一团。这种感觉叫心痛。

“雨晴，今天是情人节，如果我不过来看你，我真的，会忍不下去的。上海集训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在全力以赴准备哈佛大学的考试和面试资料。每天无休止的练习培训，每天无休止地想你。”慕容修远喃喃道，“所以，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如果，你不愿意等我，我，理解。可是，你不要对我有误解。我说的话，不会变。”慕容修远说着，抬起头看着雨晴。他的眼睛里有燃烧的希望的火焰，亦有无望的挣扎。这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使得他的眼睛阴晴不定，闪烁着奇特的光彩。

雨晴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抑制着自己想要告诉他自己也很想他的冲动，艰难地把头再次转向窗外。

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沙沙沙，沙沙沙。

雨晴深知漫长的等待，无穷的变数，自己无法承诺什么，更不能相信什么承诺。就像上次，一次小小的邂逅就足以击败所有的信任，他和她之间该依靠什么相互支撑呢？而他，大才子慕容修远身边永远不会缺少优秀的女孩，更何况他还要离开那么长时间，去一个那么遥远的国度。他和她只能像相交的两条直线，渐行渐远吧。

“慕容，你的心意我明白了。”雨晴忍住内心的撕裂感，慢慢地，一字一句的说：“只是我们都无法给对方承诺。我们都好好地努力，做更好的自己。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雨晴说完，像个溺水的人一样，喘不过气来。

慕容修远长叹一声，眼睛里的光暗淡下来，他坚定地说：“雨晴，请你相信，若干年后，我还是那个我。”

雨晴看着眼前的少年，干净的脸庞，坚定的眼神，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应道：“我愿意相信。”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她拼命地忍住眼睛里漫进来的水雾。

“这一黑板的玫瑰就是我想说的话。今天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直到我回来。希望，那时候，你的身边还有我的位置。”

雨晴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慕容修远轻轻地拭去雨晴的泪，“对不起，是我不好，总是让你哭泣。”

雨晴控制不住泪水，只是摇头。

慕容修远走过来，俯下身把雨晴的头拥在怀里。

雨晴任由他搂着自己，头靠在慕容修远的怀里，闭上眼睛。从此就是一别经年，天涯海角。在短短的十几年的人生里，雨晴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了生离死别的痛楚。就放纵自己一回，让眼前的人抱着自己，给自己真真切切的温暖。那朵小雏菊，毕竟还是做了一个多么美丽的梦啊！

“雨晴，我该走了！”慕容修远捧起雨晴的脸，再次轻轻拭去她的泪痕。他的眼睛清澈得就像秋天的小溪，在那清澈的溪水里，只有雨晴。

雨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可以再抱抱你吗？”慕容修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雨晴，屏息等待着她的回答。

雨晴感觉自己都要融化在这目光里，她羞涩地轻咬嘴唇，点点头。

慕容修远把雨晴轻轻拉起来，小心地拥进怀里，他把下巴搁在雨晴的肩膀上，柔声地在雨晴耳边说：“雨晴，情人节快乐！我不会忘记你的。”

雨晴眼角一热，她转头去看窗外。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现出一抹淡淡的霁色。

那天，雨晴对着黑板上的字和玫瑰花坐了半天。在同学们返校之前，她擦掉了黑板上的字，那些灼热的玫瑰，她没舍得擦掉。以至于，班里的同学一直在猜测，到底是谁画的这些花。而那枝玫瑰，雨晴把它养在了茶杯里，直到它失了颜色，枯萎，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