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海整天坐在钢琴前练琴，身板没有顾默结实，又比顾默矮一头，所以一路扶着顾默有些吃力。

他气喘吁吁地将顾默扔在客厅沙发上，忍不住抱怨：“看着挺瘦，没想到这么沉，可累死我了。”

柳依依端了盘水果放到顾默面前的茶几上，递给顾默一只叉子：“先吃点水果，家庭医生马上就到。”

“谢谢。”顾默语气礼貌客气，眼神却追随着柳依依看了又看。

柳思海看到这一幕有些不悦，一把夺了叉子插了一瓣苹果扔进嘴里。

柳依依责怪地暼了自家儿子一眼，“怎么这么没礼貌？”

“妈，虽然我之前对他印象不错，但他是那个人的儿子。”

况且，他刚刚那眼神，真的很不正常。

“思海，你这样妈妈要生气了。”柳依依神情严肃起来，“我之前教你的那些做人道理，都白教了？”

柳依依性子虽冷漠，但也很少这样教训他，更别提为了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男人。

柳思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不敢违逆母亲，只好委屈巴巴地跟顾默道歉。

家庭医生来了，柳依依去开门，柳思海趁机瞪了顾默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看完医生赶紧走，听到没？这是我家，那是我妈。你是没妈，还是咋的？这里不欢迎你！”

顾默也不生气，只觉得这个人虽然年纪跟他一般大，性子却幼稚得紧。

“我凭什么听你的？”顾默挑衅，故意插了一瓣苹果扔进嘴里，“你又不是我弟弟。”

柳思海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一时气结：“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

家庭医生跟着柳依依进来，查看顾默的伤势。

看完叮嘱柳依依：“您儿子这腿得打石膏，最近不能再下地走路了。”

“我才是她儿子！”柳思海有些生气。

家庭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扶了扶眼镜，又重新打量了顾默两眼：“这眉眼挺像的嘛，瞧我，还以为是我没见过的另一位公子了，哈哈，是我糊涂了。”

“你是糊涂了，眼镜也需要换新的了。”

柳依依出言制止：“不许没规矩！”

家庭医生尴尬的笑笑，开始给顾默打石膏。

石膏打完，送走了家庭医生，柳依依去厨房做饭，柳思海就开始催促顾默：“医生也看完了，你是不是该走了？怎么？你一个大老总没钱去饭店吃饭？非要在我家蹭饭？”

顾默从沙发上坐起来，贪恋地嗅了嗅空气里的饭菜香，懒懒地开口：“对，就是蹭饭，你能拿我怎样？”

柳思海真的好想抽他，但一想到母亲会骂他，只好忍下这口气：“好，让你蹭，吃完赶紧走，以后都不许再来了！”

顾默没有再出口怼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柳思海跑去厨房帮忙，柳依依一边嫌弃儿子添乱，却还是十分仔细地帮儿子寄上了围裙。

顾默看着这再平凡不过的一幕，心底的某处隐隐的疼。

天底下的母亲和儿子，原来都是这么相处的吗？应该也不全是这样吧？至少，他就没有一位跟柳阿姨一样温柔的母亲。

只有被宠着，爱着长大的孩子，才会始终保持那份幼稚吧？

顾默不想再看下去，因为他会忍不住去对比自己，以前不觉得什么，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一对母子，他开始自怜自艾，变得不像自己了。

“柳阿姨，公司那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就不吃饭了，先走了，改天我再来拜访。”

柳依依从厨房出来，看见顾默站起身，将打了石膏的腿支撑着地面，连忙拦住他：“定制的拐杖明天才能到，你今晚就住这里吧，我一会给你收拾一间客房。”

“太麻烦了，我会不好意思的，再说公司是真有事。”

柳思海很满意顾默的识趣，帮腔道：“妈，人家公司有事，你就让他去嘛，他的小助理肯定已经在楼下等了。”

柳依依将顾默拉到桌子旁坐下，斜了儿子一眼：“再有事，那也得吃饭。”

她转身去厨房端饭，各种菜，摆了满满一大桌。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做了几样，吃吧，不用客气。”

顾默有些恍惚，望着柳依依，嘴角拼命地上扬：“谢谢您，柳阿姨，我都挺喜欢。”

这顿饭，他吃了好多。

吃完饭，柳依依直接收拾出了一间客房，又找了儿子的几件新衣拿过来：“你要是想冲澡，就喊思海帮你。”

顾默有些感动，连连点头。

这一刻，他是真的不想走了，就算被柳思海骂，他也想厚着脸皮住一晚，他没那么贪心，一晚就好。

这一晚，他失眠了，躺在床上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记忆里，杨淼似乎就从没喜欢过他这个儿子。

就算后来他进了顾家，成了她向顾海拿钱的摇钱树，她也还是不怎么喜欢他。

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长大了，他就慢慢想通了，可能杨淼是记恨顾海，所以才迁怒了他吧。

杨淼不喜欢他，因为他是顾海的儿子，顾海也不喜欢他，因为他有个叫杨淼的母亲。

当真是，有些搞笑！

有时候他总忍不住想，要是他不是一个被嫌弃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可也只能想想罢了，他小时候那是认了命，而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夜深了，实在太困，他就钻进柜子里，将身子卷缩进那小小的空间，这才沉沉地睡去。

次日一大早，柳依依做好了早餐，让儿子喊顾默吃早餐。

柳思海懒得敲门，就直接拿了钥匙打开门。

他想好好地作弄一下顾默，没想到正撞见顾默从衣柜爬出来，整个人都吓得一激灵。

整个用餐过程，他都用古怪的眼神，不停地盯着顾默看。

“妈，我怀疑他肯定遗传了他爸的变态思想，所以整个人才奇奇怪怪的，您绝对想不到，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顾默从洗手间出来，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

“她真的睡衣柜里？”

“我亲眼看见的，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或者他压根就是一个神经病？想想就好可怕。”

“别乱说，他也挺可怜的。”

“所以您是觉得他可怜，才这么照顾他的？”

顾默不敢再听下去，他怕从柳依依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所以，他只能落荒而逃。

他到底是有多蠢，才会错把别人的怜悯当作难能可贵的情谊呢？

呵呵，可怜？谁也没有资格可怜他！他讨厌这个词！

打了石膏的腿实在有些碍事，他下了楼坐在花坛上，一边扯绷带，一边剥离了石膏。

杨助理来的时候，他已经把石膏连同绷带都扔进了垃圾桶。

坐进车里时，柳依依打来了电话。

顾默盯着那串号码，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她刚才的话。

她说他可怜！

小时候，因为穿得破，身上又常常带着伤，所以“可怜”二字，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早就麻木了。

但不知为何，刚刚从柳依依嘴里重新听到这两个字，心里的难过却来得那么猛烈。

他会让杨助理备一份谢礼，感谢柳依依的照顾，但他以后再也不想见她了。

他讨厌这种乞丐一样被施舍的感觉，尤其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