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录
作者:子衿娘 | 分类:都市 | 字数:5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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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姐妹
姜采薇拿这活宝彻底是没法子了,走到黄鸢面前转了一圈:“行了,不逗你了。你瞧,我有影子,是人不是鬼。”
“那……那方才。”
“方才你见到的是我妹妹,姜家二小姐,南齐未来的皇后——姜采萱。”姜采薇向黄鸢伸出手,“还不起来?”
“哦。”得知面前的这个小姐不是鬼后,黄鸢的胆子便大了起来,一脸好奇地凑近自家小姐:“那……小姐,你是谁呀?”
“即使这般,你还想不出我是谁?”
“想不出。”
“姜采萱是我妹妹,我又住在姜大女儿的舜华苑,我自然是姜家那个夭折了的大女儿姜采薇了。”
“夭折?可小姐你不是活蹦乱跳地在这呢吗?”刚说完,黄鸢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一个话本子上讲的双生花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京中贵胄人家有一个讲究:若是生了双生子,便只留下一个。留下的那个,荣誉加身,万千风光;而被放弃的那一个,则终此一生都只能活在暗处下,受人监视……
想到这儿,她激动地问:“那小姐你是否就如话本子上讲的一样,与二小姐是双生子,是为了什么家族利益而不得已假死的吗?”
姜采薇扭头望着窗外的蔷薇,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两片阴影:“有一点你猜对了,我确是为了家族利益不得已假死。可我与采萱并非双生子,不过是生得有几分相像罢了。”
一阵掺杂着蔷薇与青草香的微风打着旋儿吹进了屋里,卷起姜采薇散落在地上裙裾翩翩起舞,她安静地站在风中,任散在脑后的青丝被风吹到胸前,眼中有光芒明明灭灭地闪烁,让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反射出的阳光。
黄鸢在心中为自家小姐深深地叹了口气,旁人皆道她们生来便千金万金,可是这身份带来的苦痛与无奈又有几人能知晓?
……
舒儿拾起被剪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直袖长衫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被人毁掉的第六件衣裙了。倒不是心疼这几件衣裙,只是她现在所有的衣衫都是二小姐送的。
姜夫人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来到府中,便也没有为她准备什么衣物,虽是已吩咐裁缝去做了,可衣服做出来也是需要些时日。所幸二小姐衣裙多得是,便先送了她几套还未过身的衣裙。
可即便是送了,衣裙也不过就几身罢了,这几日被人偷偷剪坏不少,若是再这么下去,自己便快要没衣服穿了。
伺候她的丫鬟翠锦是个暴脾气,见主子如此受欺负,不免愤愤不平:“这也太欺负人了,奴婢从未听过有客人在主人家中被下人欺负的道理。姑娘,你也太和善了,要照奴婢所说,该早些禀报夫人求她为你做主才是。”
“左右不过是几件衣裙罢了,这般兴师动众做什么?”
“姑娘,你自幼在大漠长大,自然是不懂得这宅子里的规矩。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儿,您觉得自己这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在他们眼中您就是好欺负。眼下您虽说正寄人篱下,可再怎么说您也是这钦国府的客人,也算得上半个主子,是主子就该拿出主子的气势来。”
舒儿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我终究算不上什么正经主子。侯爷与夫人能收留我便已是万幸,我还苛求什么呢?”
“姑娘!”
“我知晓你是为我好。只是如今府中之人皆以为侯爷要纳我为妾,他们不过是为夫人抱不平,虽是受了些欺负,可忍忍也就过去了。待到日后大家知晓了真相,自然也就不再这般。可如今若我不依不饶,日后难免叫人厌恶,只道我是恃宠而骄。”
望着铜镜中舒儿温婉柔顺的模样,翠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都说番邦女子性格刚烈,可这几日自己与她相处下来,发现她比一般的汉人女子还要温顺柔和。本来这样的性子放在一般的郡主贵女之间倒也没什么,只是如今她这般孤苦无依寄人篱下,这性子若不改改,往后的日子可就难了。
可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柔弱温顺,打碎了牙也只会往肚子里咽的女子,有一日竟能在波诡云谲的后宫之中活得如鱼得水,乃至宠冠六宫,凤仪天下。
舒儿远远地瞧见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的二小姐,头几次见二小姐那张脸时,她确是有些不适应每每午夜梦回时,总觉得是亡人的冤魂来寻自己了。可看了几日后倒也习惯了。
见着二小姐走近,舒儿微微颔首:“二小姐。”
听到有人给自己打招呼,姜采萱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将眼前这人细细打量了一番。姜采萱见来人穿了身梅花纹襦裙,头上绾着惊鸿髻,并未做妇人打扮,身后又跟着伺候的丫头,便知她该是谁家的小姐。
虽不知她是谁,但也拿出教养嬷嬷教过的那套规矩,礼貌地回了个礼:“姐姐好。”
舒儿礼貌地点点头,带着翠锦离开了。
姜采萱望着舒儿的背影向管家婆子询问:“方才与我说话的这位姐姐是哪家的小姐?”
“怎么,二小姐竟不知?”管家婆子吃了一惊。
若说旁人与这舒儿姑娘不熟识便罢了,可舒儿姑娘进府那日,二小姐曾亲自到府门口迎接过,怎么才几日便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听了管家婆子的话,姜采萱疑惑更甚:“怎么,我该记得她吗?”
闻言,管家婆子心下一惊,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惹二小姐不悦了,赶紧磕头谢罪:“老奴该死,不该如此僭越,还望二小姐恕罪。”上次在水榭的教训她可是不敢忘,膝盖上跪出的淤青至今还未消肿。
“恕罪?”姜采萱彻底蒙了,“婆婆哪错了?我为何要怪你?”
姜采萱这疑惑不解的话,在管家婆子听来却是在讽刺她不知尊卑。这样一想她更是惶恐不安,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跪着,背上冒出的冷汗浸透了衣衫。
“婆婆,萱儿当真是没有怪你。你快起来,别老跪着了。”看着管家婆子诚惶诚恐的样子,姜采萱觉得好像自自己从趟承天寺回来后,许多人与事都变了。
例如守门的阿看和阿农,平日里遇见总会和自己聊上两句。可前日里见了,他俩却像是见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只远远地向自己行了个礼便跑开了。不仅是他俩,就连管家婆子也变得十分恭敬起来。
最奇怪的还属方才与自己打招呼的那个女子,她记得很清楚,自己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她,可所有人都十分笃定地说自己与她相识……
闹了这么一出,姜采萱逛园子的心思也淡了。刚巧天阴了下来,姜采萱便回了自己住的芙蕖堂。只是刚走到院门口她便止住了脚,惊恐地望着房中亮起的灯光。橘黄色的灯光映着阴沉沉的天,显得无比诡异……
姜采萱皱皱眉,这个时候院子里该是没有人才对,平日里伺候人都在宫里跟着自己的贴身丫头红笺收拾行李,做杂务的小厮按理不能进女儿家的闺房……
可这灯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红笺回来了?不对,若是他们回来了,为何不将院门口的灯笼点着?整个院子里为何只有自己的房间亮着灯?
姜采萱蹑手蹑脚地走到屋檐下,壮着胆子喊了声:“红笺,是你回来了吗?”连着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答,只有暴风雨前的狂风呜呜作响,天上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了下来。
她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回应,便一不做二不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可一推开门,她便愣住了,吸的那口气也卡在了嗓子眼,呛得她咳嗽起来。
正害怕着,身后那两扇梨花木门竟十分应景地“咣”地一声重重合上了,毫无防备的姜采萱被门关上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
屋中之人见她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似乎是很满意,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伸手拿起一个白瓷杯子倒了杯茶冲她走了过来:“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好端端地也能被自己呛到。来,喝杯茶压压。”
温柔亲切得像是姐姐关心妹妹一般,可姜采萱听起来却有着说不出的恐惧与诡异。
面前之人进一步,她便踉踉跄跄地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上了木门那冰凉的雕花,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路可退了。
那人见她无路可退,轻笑着说:“你就这般惧怕我?”
姜采萱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咽了口吐沫强装镇定地问:“你……是谁?”
“我?”那人端着杯子倚到姜采萱房中的软榻上,笑得风情万种,“我是你呀。”
“胡说!若你是我,那我又是谁?”
“你自然也是你呀,人分三魂七魄,我乃是你心中的执念所化。”那人拂起散在胸前的一缕发丝绕在手中细细把玩,“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与你如此相像呢?”
“那你说,我心中有何执念?”
“大缘法,大自由,大抱负,可奈何你命由人不由己。”那人巧笑嫣然,语气平淡,可说出的话却让姜采萱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澜,她确是对自己这身份有诸多不满。旁人只瞧见她生来便注定要母仪天下,荣誉加身。可是她心中却着实羡慕那些生来自由的乡野女子,羡慕她们想爱便爱,想恨便恨,不用顾忌身份的束缚,亦不用顾忌家族的利益,真真正正地为自己而活。
“怎么,我说对了?”那人缓步走到姜采萱面前,轻柔的抚摸着她散在肩上的头发,突然变得一脸严肃,“萱儿,你当真没有猜出我是谁?这般愚钝的心思,日后可怎样在后宫立足?”
听了面前之人的话,萱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到:“姐姐?”
沐修槿柔柔一笑,转过身向屋内的软榻走去:“看来母亲将你教养的不错,最起码沐氏一族不会毁在你的手中。”话音刚落,屋外的天空中忽然闪过一瞬炫目的白光,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音自天边排山倒海接踵而来,看那架势像是要将苍穹撕破一般,接着院子里便传来了大雨倾盆的“哗哗”声,暴雨来了。
姜采萱看着案几上被透进屋内的狂风吹得明明灭灭的烛火,暗暗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