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瑛松手的时候，太后脸都吓白了，显然没想到她只是随口打压一句，差点还把命给搭进去了。

“玉儿，你不要命了！”

一把将赫连瑛拽到自己身后，高雍脸色十分难看，浓眉紧皱而起，目光死死盯着太后。

随即他拱手向前行了一礼，抬首时朗声笑道，“今日之事，希望母后不要放在心上，玉儿性子急，当不得您开玩笑。”

太后一手抚着胸口顺气，眼底锋芒闪烁，终是消弭于无形。然后赫连瑛眼睁睁看着这两位跟变脸似的，转头又和颜悦色起来。

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赫连瑛觉得自己脑子太乱，有点跟不上这两个人的节奏，索性找了个凳子，坐的离他们远了些。

“母后今天找儿臣过来，不只是为了兴师问罪吧？”

“问罪谈不上，哀家本想诈你一下，结果你这王妃好生威风，倒是哀家唐突了。”

高雍勾唇一笑，借着太后这句话，直接打蛇上棍，把赫连瑛彻底摘了个干净。

“母后宽仁，定然不会为难小辈，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母后还是少开玩笑的好。”

若非眼神里威胁之意浓厚，怕是只当他在和自己好说好商量。太后在宫了斗了大半辈子，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索性把直入正题。

“我要你，把褚家的小娃娃保下来，当成亲儿子照顾。往后你的事情，哀家不会再插手，更不会阻挠你的仕途，这笔买卖可还满意？”

“母后愿意做出取舍，儿子自然是高兴的，定会顺了您的意思。”

双膝跪地，以手撑额叩拜了下去，高雍面朝着花鸟织锦地毯郑重许下誓言。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太后知道高雍一向重信守诺，能在此刻答应下来，自然不会是推诿之论。

目的既已达到，把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故而疲倦地挥了挥手，起身向寝殿走去。

直到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高雍才从地上站直了身子，把手伸向赫连瑛，目光温和缱绻。

“夫人，我们回家吃饭吧。”

赫连瑛没有回话，而是乖巧的把手放入他的掌心，叫人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就像在人前她应该扮演好的角色那样，此时的她温婉恬静，窝在高雍怀里小小的一只，浑身上下散发着单纯无辜的气息，仿佛误入陷阱的小兽。

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威胁呢？她应该被人放在掌心里好好疼爱着，活出娇花一般的模样。

在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太子不由得如此想道，只是太子妃明显不愿意这么轻易地放过。

“听说清王妃怀孕了？不知近来身体可好。”

“我很好。”

掩在衣袖下的手轻轻拽住了高雍的手腕，赫连瑛回过头来俯视着矮了自己两寸的女人。

“感谢太子妃挂怀，有王爷在，妾身自是身体康健，希望不久之后，能听到太子妃的好消息。”

微一颔首，赫连瑛抬眸看向高雍，眼里情意绵绵，毫不掩饰着对他的依赖。

“夫君，我们回去吧，妾的身子有些不舒服。”

赫连瑛主动将决定权交到高雍手上，即便是太子妃再想问些什么，也是无用。论辈分，人家是太子的亲叔叔，哪是自己能拦住的。

目送着二人相携走远，太子妃眼含嘲讽，看向太子时，便是一点面子都懒得装下去。

“人家孩子都有了，太子殿下的心可是要收一收，别到最后弄得撕破脸皮就好。”

“你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冷眼斜睨着她，太子屈指勾着楚盈袖的下巴凑近自己，目光像是淬了冰一样的冷。

“倒是你这肚子也该有动静了，别让母后总惦记着，本宫听得心烦。”

楚盈袖移开下巴冷冷回望着他，忽然唇角笑意蔓延，很快又恢复成以往的端庄柔顺，抬手掩着嘴巴柔柔笑开了。

“太子殿下，母后还在未央宫等着我们呢，莫要再耽搁下去了。”

事情到了这里，算是彻底步入尾声，该查的查，该封的封，从年尾热闹到雨水都过去了。

他没想到一开始只是桩涉嫌贪腐的案子，到最后能扯出这么多恩怨情仇，竟然连太后都求到自己跟前去。

起初，高雍本来想借这事在朝廷掀起一番改革。

事关江山社稷，割骨剔肉在所难免，无动于衷才只会纵容毒疮溃烂复发。

同时他可以在朝廷里捞上一波好名声，皇上也会收到任人唯贤的褒奖，与他二人而言，是个互利共赢的局面。

但是因为这事，太后缠绵病榻，几乎去掉了半条命。朝野动荡，人心涣散，显然是再经不起折腾了。

要就这么算了，高雍还不甘心，大好的机会握在手里，岂能任由它白白溜走。

思来想去，想到安州刺史一职还未有着落，倒是可以趁着朝会举荐的时候，顺便把这事捅出去。

反正皇帝也被整得心火焚天，还怕再填上一把火么？

“你和褚家非亲非故的，为什么想把褚南豫的孙子保下来？仔细说来给朕听听。”

承乾宫里，高雍俯身跪在皇帝脚边，只露着头顶玉冠给他，不疾不徐地回复道。

“回皇上的话，臣弟所为不是因着一时善念，而是为了自己。”

“哦？你且说来听听。”

“因为母后找到了臣弟，她说，只要能保下褚家血脉，以后绝不会为难于我。所以，臣弟答应了。”

皇帝听后嗤笑一声，蹲下身子拍了下高雍的肩膀，与他双目对视。

“你就是因为这个？”

“是的，臣弟就是因为这个。”

起身和皇帝目光相对，高雍坦荡荡的挺直了腰杆任由他打量。

从一开始答应去寿康宫的时候，他就没想着把这事遮掩过去，主要也是因为瞒不了皇帝。

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区区后宫几重殿宇，能有什么事情避开得了皇帝的耳目。

只要皇帝愿意，后宫里死了只猫都能被他查出来，想在天子眼皮底下的藏心眼，就得做好玩命的准备。

“你倒是坦诚。”

“因为臣弟知道，君臣之道在于以诚相待，尤其陛下还是臣的兄长，理应尊敬。”

皇帝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忽然眉梢一挑，蹲下身子和面对面的席地而坐。

“那你，就不怕背着朕和太后结盟，从而惹了朕不快。”

“臣弟并没有瞒着陛下。”

膝行着向后退了两步，高雍双手并拢恭恭敬敬地再拜一礼，完全不为皇帝的话语而动。

“青天在上，臣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万万不敢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