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李弘照样还是每天都来请安，说起裴范先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不会落下。

虽然老裴名义上是东宫的文学，可他的职责范围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限制。

李治对他的期待，那是比照着太子宾客的标准来的。所谓太子宾客，正是李治首创的。

为的就是让朝廷之中的德高望重的耆老，为新任太子保驾护航，目前定员四人。

都是什么样的人担任过这个职位呢？

皆是于志宁、老许那样的人物，妥妥的正三品，位列三公。可是，玩心很重的李治也很清楚，每一个做太子的人，都还年轻，那些垂垂老矣的大臣们的大道理，并不一定听得进去。

即便是柔顺懂事的李弘也是如此。

老许倒是不错，嬉笑怒骂，皆能让他玩出新花样，可他的身体已经是那副样子了，指望不上。

于是，裴范先的出现就正是恰逢其时，李治正发愁去哪里给李弘找一位志趣相投又人品端正，关键还能出谋划策的朋友，他便出现了。

这不能不说是命运使然。

而李弘，显然也对裴范先印象极好，在他的嘴里，李治还从没听过关于裴范先的一句不好的话。

都是夸奖，还是翻着花样来的。

这让看到裴范先和李贤走得近的李治，感觉有些微妙。

这个小子，怎的又把这条线搭上了。

莫不是两边押注，首鼠两端吧。

李治到底还是执掌朝政二十多年的老江湖了，就算被香茶俘获，却还是看出了异常。

裴范先一时还没有听懂他的问话，只呆呆的说道：“微臣确实没有送给太子殿下，但也是事出有因。”

李治拢起袖管，眉眼向下，做出了那就听听你的鬼扯的表情。老裴瞬间感到压力陡增。

李治阴沉的脸色，让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之前一直都被他忽略的。

大唐帝国如今威胁性最强的人，究竟是谁？

一直以来，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总是不自觉的被历史记载牵着鼻子走。

将李治当成是宽厚柔弱之人，而与之相对，牝鸡司晨的武媚娘，便是凶神恶煞的存在。

当他有幸面对本尊的时候，他也无法避免的带着这样的印象。李治虽然心肠也黑，可到底是个好脾气的小白兔。

然而，实际上呢？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大唐帝国，还是李治说了算。他拖着孱弱的身子，还能熟练的操控朝政。

这说明了什么？

只是因为大臣们尽心尽力的做事，并不能将这样的情形解释的很全面。

更深层次的原因，或许还在于，李治才是大唐帝国真正的掌舵人。平常的温和模样，那都是装的，用来迷惑人的。

实际上，他才是最危险的人。

想到了这一点，裴范先立刻竖起了警戒，不敢有半点懈怠。

“本来，这香茶因为是微臣自己做的，因为做工较为粗劣，也不敢轻易拿出来，都是留着自己饮用的。”

“况且，它的滋味和现在市面上流行的煎茶也很不同，微臣也无法确定圣人娘娘也好，太子殿下也好，能不能习惯，自然不敢拿出来进献。”

“微臣对圣人娘娘的真心，天地可鉴，只有好宝贝才能送的出手，可这茶叶，说实话，若不是沛王殿下提起，微臣是万不敢拿出来给圣人品尝的。”

“这样说来，还是贤儿先提起来的？”目光转向李贤，李治的表情总算是和缓了些。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说实话了，李贤犹豫了片刻，才上前应道：“范先说的没错，确实是儿臣找他要的。”

“圣人娘娘难得到沛王府宴饮，儿臣就想着能多准备些好东西招待，儿臣听说，裴郎最是足智多谋，这才把他叫来，让他出些好点子。”

“于是，他便把自己珍藏的茶叶送给儿臣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李治顿时觉得，他是多心了。

不过是一件小小的礼物而已，还是清新的饮品，怎的就和那些阴暗的朝廷密谋牵上关系了。

再者说，看看裴范先这些日子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也不像是要争权夺利的。

“不管怎么说，你们能把这样的好东西孝敬我们，我们很欣慰。”意识到了自己的小心眼，李治还有些不好意思。

转头和武媚娘对了个眼神，便有了这番发言。

李贤大喜：“圣人喜欢这茶？”

李治垂首：“当然！”

“这样淡雅的茶水，朕以前从没喝过，裴郎，你的本事真不少，功不可没。”

“媚娘，你觉得怎么样？”

武媚娘只顾着和两个少年打架，茶水也没来得及喝几口，等到想起来，早就凉透了。

心中不快：“还可以。”

“只是太淡了。”

范先腹诽：想讨女魔头的欢心，实在是太难了。

想要浓茶，可以啊！

把茶叶碾碎，给你上一些高末就可以了。问题是，那种和茶叶渣几乎没什么分别的东西，送到您老人家手里，除了挨几个白眼，估计也不会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没等武媚娘继续发难，裴范先就已经把下一步的心理建设做好了。

“娘娘的茶水都凉了，自然会觉得淡。”

敏敏把剩茶倒掉，又换上了新的茶水，递到了武媚娘的眼前。

女魔头终于转怒为笑，接了过来。

“我看，是茶叶放的太少了。”

敏敏回身，嗤道：“那还不是你的错！”

“到了娘娘面前，居然还这么抠门！”

裴范先简直是冤枉死了。

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炒茶的情况。可供加工的新鲜茶树叶，只有那么一点点。

因为长安城偏居北方，周围的州郡都不是茶叶的主产区，能够贩运到长安城的新鲜茶树叶，相当稀少。

再加上，现在的唐人，根本就不认识炒茶，只喝茶饼煎制茶汤，新鲜茶树叶根本就没有销路。

既没有销路，来源又有限，老裴能弄到这些已经是相当不容易，原材料的短缺先放在一边。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炒茶还都是他亲手制成，完全的纯手工制作，李治他们只知道端起碗来喝茶，哪里看到他背后的辛苦。

毫不客气的说，他手里的存货全都在这里了，一片片都没有了。下次他自己再想喝茶水，都只能现做了。

还嫌弃他抠门，这帮人呐，真是没有心。

“我做的所有的茶叶，都在这里了，怎么能叫抠门！”

“娘娘若是觉得不够浓郁，再多添一点就是了，我若是抠门，根本就不会拿出来。”

士可杀不可辱！

这次他老裴当真是一片好心，谁知道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要来误解他。

不行！

咽不下这口气！

他也有小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