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看戏的姑娘们，被高小三引发的脚印事件纷纷引来，她们成群结队的来到花边树下，装出老捕头般推敲另外三个脚印归谁。

栾英云龙贺杰装模作样夹在中间看了一回，提出也许这脚印与乔庆有关，爱看雪地无垠的这个姑娘，是乔庆未婚妻子，他的表妹柳红闺。三个人最后一口咬定，这是庆哥给柳姑娘的惊喜。

乔庆就说与他们三个人跑不开关系，但雪大穿的都是羊皮靴子，靴底防滑纹差不多，也就没有人提出验脚印，互相吵上一通各自看戏，柳红闺公道没有讨成，回头看花下树下狼藉处处，幸好雪深而且还在下，没把泥土翻出来，但气的柳姑娘坐下来，抓住坚果一通的嚼。

高小三从她旁边经过，见她吃得香甜，向她讨坚果吃，柳红闺与他约法三章，高小三点脑袋如捣蒜，答应不再踩雪，柳红闺剥把坚果给他，高小三吃了，又走到姐姐旁边喝口热茶，又换个院子去玩耍，走路上见到，咦，这雪不错，刚才答应的话顿时忘记，上去就是一脚。

“啪”地一声，高小三很开心，这声音又引来负责各院端茶送水的乔庆。

乔庆抱起他：“你个捣蛋包，你又捣乱，快别踩了，我和你玩别的可好？”高小三瞪着黑亮眼睛瞅他，忽然想起来：“拜年。”

乔庆也想起来：“对对，你还没有上我家拜年呢。”

乔庆和高湘是兄弟，济阳侯府和高家却没有年节往来，和栾家恢复往来因为以前是世交，和高名英公事上往来公道公正就可以，结交过多说不好就是结党营私，大年三十夜晚，高湘按栾英说的，先往乔家拜年讨东西，随后回家收好东西，高名英问她做什么去了，听说被栾英找走，让高湘喊栾英过去，高湘这时候带上弟弟。

高小三还没有往乔家拜年，哦，收钱。

乔庆笑道：“十五个小三可全在这里吗？”

高小三也乐了：“在呢在呢。”

上面点脑袋，下面踢着脚，小手也不闲着，又数一遍：“一，二，三......十五，十五，十五，”二姐教好几天的十六又忘记了，高小三还是挺乐的：“我有十五个我哟。”

乔庆抱着他，叫小三的奶娘丫头跟上：“走，上我家拜年去。”门口全是车，不管是谁的，乔庆对看门人说上一声，赶上就走，半路上，高小三往外面看：“灯笼灯笼。”

路边挂的全是灯笼。

乔庆一面赶车一面道：“晚上咱们看灯，我买给你，现在先拜年。”

“嗯。”高小三长长的回答一声。

乔家整个正月里客厅全是吃年酒的人，没有一天闲着，济阳侯却不必时时陪着，他在书房里看西北地图，以他的地位，云展知会过他西北要有大战，济阳侯府将随时投入应援。

从地图上看，整个西北不逊于内陆大小，北去京城，南弃南方，内陆的大小也大约和西北相同。

地方大，而又丘陵山林不断，平原腹地虽有，却块块断开，这种地方跑马先考验人，打起仗来有易守难攻处，也有易攻难守处，占据山头的固然居高临下，但被包围的时候如果山上又没有水源，再断粮，那不攻自破。

有人可能会说，山上有树，怎么可能没有水源？

有些山上没有水源，青山苍翠靠的是下雨存水，旱季缺水是正常现象，一场大雨就能缓解。

西北有雪山连绵，但不是所有的山头都能享受，再加上山道难走，人员匮乏，物资补给线时跟上时跟不上，西北苦寒由此而来。

济阳侯府和云展都是平地习兵马，护国公府优先选择西北为子弟们进入仕途前的第一站，原因就在这里，西北地势是京里习练时想不到的艰难，应援时也是一样。

过了西北曲折不断的地势，是大片群山包围中的平原，这里往外是三不管地带，再往前方向不同而国家不同，也即是袭扰西北相对容易，一马平川的就来了，但想袭扰成功，就得有山地跑马的能耐。

袭扰西北的敌对国家，经常性的绕过边城，选中一个或几个丘陵山头烧杀抢掠后退回，让他们完完全全的在西北打大战，说不好倾国之力。

历任平西郡王被袭扰到不能再忍时，就拉开阵势来场大战，平原自然好跑马，但相对于平西郡王府来说，补给线太长，大部分由平西郡王府发起的战役，诱敌深入分割消灭，山地跑马是他们的能耐。

这可不是济阳侯府的强项。

头发花白的济阳侯紧紧盯着地图，鹰鹫般的眼眸里闪动犀利光芒，他听到脚步声但没有回身，这脚步又重又疾，应该是孙子庆哥。

“祖父，我抱高家小三来拜年，您等下把这钱给他，一张张的给，来的可是十五个小三。”乔庆欠身行礼，取出怀里一叠十两面额的银票送上。

济阳侯看着孙子把银票放在桌上，神情里依然紧绷：“十五已过还在玩，今天不是说陪姐妹们，怎么又抱着高家小三回来？”

乔庆垂手：“这是我答应小三的，他会数十五个数儿，所以要来十五个小三收压岁钱，祖父，咱们说好的，不是今天陪姐妹们，栾英请三天戏，我得陪三天。”

“荒废三天！”济阳侯斥责，再就纳闷：“什么叫十五个小三？要是会数一百，难道有一百个小三？”

乔庆忍住笑：“正是这样，幸好他只数到十五，否则我要破费多。”

济阳侯抄起银票在手上，又瞪孙子一眼：“你从西北弄来的东西，听说你娘到底没有哄下来，你手里还有多少东西，正经的送给你娘，给你置办些田产的倒是正经。你可以买个小山头，给祖父养马这倒正经。”

乔庆悄悄往后缩缩身子：“我全给了，那几件古董卖了可惜，我自己留着也是留。”

济阳侯追问：“几件？”

乔庆支支吾吾：“三五十件吧，不不，一百来件总是有的，我也没有细数过，我平时练功为主。”

济阳侯哼上一声：“不问你就三五件，问你就三五十件，一定问到底，这真数目到底出来。一百来件古董，你们抢王城抢的倒也痛快。”

乔庆忍不住想笑：“本来没有这么多，我挂念着祖父，一心一意只想抢铁匠铺子，看看有没有好刀剑，再不然就相中首饰铺子给祖母我娘和妹妹们，这不是跟礼世子换了换，嘿嘿，就换出来这么多。”

说到这里，压压嗓音：“这便宜占大了，祖父您可别说出去，锦城郡王妃知情，她说不用换回来，像是郡王还不知情。”

济阳侯就看手中银票，大约有几十张：“这也罢了，你占了便宜，花些出去也好。”

乔庆笑嘻嘻答应着，出去喊小三进来，小三在外面倒没有等的不耐烦，他正围着兵器架子看新鲜。

他自家的父亲也会武艺，刑部尚书不能打不可能，武举擂台上一打三那是真功夫，但是不比乔家武将世家，高小三从进到书房就看到一排又一排的兵器架子，他在家里大多在内宅里玩耍，看不到这些。

高湘倒是习武，也不摆这么多的兵器，再看兵器架后方悬挂着铁甲，暗色幽沉仿佛一段沉沦中的岁月。

高小三惊讶的张着小嘴巴，让奶娘抱起抚摸铁甲，乔庆走来：“小三，快来拜年了。”高小三开开心心的独自走进去，他不怎么怯场面，还没有看清济阳侯，就抱起小手上下晃动，按乔庆教的：“祖父过年好，过年好哟。”

济阳侯拿一张银票给他，高小三乐颠颠儿的走出来，随后又进去，笔直直奔济阳侯：“祖父新年好哟。”

济阳侯大乐，又拿一张银票给他，调侃道：“这是第二个小三，你就只会出来进去啊？”高小三大声答应：“好哟。”

济阳侯又要笑：“你听懂我说话没有？”

高小三照旧出来进去的玩了几回，然后他自己琢磨着哪里不对，他开始不喜欢出来进去，再一次讨钱到手，半转小身子，小眉头皱起往左右看着，随后他向左，济阳侯书房里有两排椅子，一排在左，一排在右，高小三往左走去，施施然从椅子后面转到房门处，半人高的椅子，他看不见济阳侯，就当自己是新进来的。

“祖父新年好哟。”

济阳侯放声大笑：“这是第七个小三，哈哈，第八个赶紧来拜年。”

高小三如是又从右边椅子后面转出来，假装自己新进来，然后他站在原地眨巴眼睛，后面的小三不知道如何出来才好。

济阳侯看不下去了，把余下银票全给他：“哈哈，拿着吧，已经为难这好半天。”乔庆进来抱他上车，原路出府回去看戏。

马车拐出街口，藏在一旁的贺杰蹑手蹑脚走出来，左右看看，庆哥不可能回来，从角落里牵出马，直奔济阳侯府。

负手站立地图前的济阳侯听到回报，半点不意外，头也不回：“让他进来。”

片刻后，背后响起贺杰伶俐声音：“祖父过年好，听说祖父分铁甲，我不曾来晚吧。”

济阳侯没忍住撇一撇嘴：“我说你怎么来的晚，原来想我的铁甲。”他手点在地图上：“你也是往西北去过的孩子，来来，说说如果西北开战，从哪里开始最为合适。”

贺杰一二三四五，头头是道说起来，济阳侯莞尔：“可以得我一副铁甲。”贺杰谢过他，殷勤的道：“祖父容我再说说。”一二三四五，又是一种谈论。

济阳侯拧眉头瞅他，贺杰笑眯眯：“祖父容我再说说，”一二三四五，又换一种。

说完，他可不说了，欠身行礼：“谢祖父赏三副铁甲，这就全给我吧，哥哥们还等着我呢。”

济阳侯爆发出大笑声：“你也是个小三吗？”

贺杰乐了：“我比小三强太多，小三只数十五个数儿，祖父，我能数到一万，我这就数给您听听.......”

济阳侯无奈，急急招手让人取铁甲来，打发贺杰赶紧离开：“走走，我料想你不会放过我，却没想到你这般泼皮，难怪庆哥说起你们仨兄弟也是头疼。”

“嘿嘿，”贺杰丢下一声笑就走，主要怕乔家兄弟们有谁忽然回来遇到，乔庆那个不吃亏的，不知又要勒索回去什么，三副铁甲不轻，贺杰扛着拔腿开跑。

在他后面，济阳侯摇头好笑：“如今的孩子们全是这般厉害么？人儿小，鬼儿大。”

贺杰送三副铁甲回店铺里，装着没事儿一样回到赐第院内，对哥哥们打个只有他们自己懂的眼风，仨兄弟各自拿出无辜脸面，陪着高湄唐宝儿八苗看起戏来。

乔庆什么也没有发现，正和高湘说着销账：“西北王城抢店铺的账目，今天可以揭过去了吧。”

高湘气鼓鼓：“那晚我和你同时看到古董铺，我从左边往里进，你从右边往里进，你说高二姐那边卖首饰，为家里多拿几件，我就放过古董铺，后来发现古董值钱，你欠我一店铺古董，拿几百两银子给小三，就想让我放过去不提吗？”

乔庆作揖打躬：“好姐姐，亲姐姐，嫡亲大度量的姐姐，你天天追着我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做了贼，刑部尚书的姑娘要和我算账。”

高湘扑哧一乐，随后绷不住脸面，笑道：“放过你吧，你啊，没事就和柳家妹妹鬼鬼祟祟，可不就是做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