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村。

天要黑不黑的。

木屋旁，一纤瘦的身影立在草垛上，被隐约照了个轮廓。

身影一直保持着静止的状态，像是个稻草人。

解完手后的肖阿娘被这影子吓了一跳！

好家伙！大晚上的，谁在这装神弄鬼？！

肖阿娘竖着眉毛，握紧个耙子朝那道黑影走去，一走近，倒也把这稻草人给看清了。

“丫头吖，在上边弄啥子呢？快下来，可莫摔着了！”

肖阿娘仰着头，扬着大粗嗓子。

可没人理她！

若不是她再一次仔细地瞅了辨认了，恐怕又要被吓得不轻！

那稻草人动了动嘴唇，过了许久才吖了一声。

“丫头你是不敢下来么？”肖阿娘弯着身子，双手拍了拍大腿，“造孽耶，这是怎么爬上去了？”

草垛有两人高，肖阿娘放下耙子，小步子麻利地去自家里屋搬了个梯子过来。

肖阿娘体型壮实，扛着梯子丝毫不费力，她把梯子在草垛上面固定好，拍了拍。

“我给你扶着，你摸着仔细点下来。”

稻草人微抬起腿，静止了，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另外的腿。

没了支撑的她，唰地从草垛上滑下来，落地之后的稻草人眼神中有些迷茫。

“……”

肖阿娘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愣了好半晌，才把稻草人从草垛里拉出来，给她打掉身上的稻草。

边拍打的同时边瞅着她。

这丫头长得好看，脸上白白净净的，除了偏瘦的身材外，就像年画里的娃娃似的。

肖阿娘越看越喜欢！

丫头脸上啥表情也没有，开始肖阿娘只以为她吓着了。

但很久之后那丫头依旧是这模样，只一对琥珀似的眼珠子时不时转一转。

肖阿娘心中一咯噔，这好孩子莫不是个傻子！

“丫头吖，能听懂阿娘说啥么？”

稻草人直愣愣地看着她，张了嘴，“啊。”

肖阿娘拍板断定！

她直接领着丫头拐了几道弯，去了另外一座小木屋。

果然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压抑的哭声！

走丢了姑娘谁不着急呀？

“肖二级在家么，你家的傻丫头跑我草垛上去了！”

肖阿娘隔着门喊。

不多时，一个顶着鸟巢的脑袋从门缝里钻出来，一双眼红肿不堪，脸上满是泪痕。

看得肖阿娘直叹气！

中年男人看了眼肖阿娘，又看了眼丫头，把丫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肖阿娘拍了拍丫头，“别担心，你家的傻姑娘一点事都没有！”

肖二级敛了神色，吱呀推开了半扇门，从里头走出来。

“谢大娘了，明日我再登门道谢。”

肖阿娘不甚在意，村里的人能帮就帮，没啥可客气的。

肖二级家有个傻丫头，村里人都是知道的。

不过肖二级家本来就偏，又不喜走动，几乎不让丫头出来。

大家很少见到他闺女，好奇的同时还有点怵肖二级。

但肖阿娘有好几次清早都见肖二级搭载着丫头去镇上。

肖阿娘把手放围裙上拍拍，便离开了。

但如果肖阿娘观察得更细些，便会发现肖二级脸上并没有重新见到闺女的庆幸神情！

肖二级迈着沉重的步伐领丫头进了门，再拐进了一间房。

房里布置的很精致，小桌上摆着一排的粉色玩偶。

床上却躺着一个跟丫头差不多大的姑娘。

面容平静，却没了呼吸……

他养了他的姑娘16年，他的丫头在刚刚终是抛下他了。

肖二级呆坐在床边。

过了良久，肖二级看了一眼丫头，这人如果不是傻的、面生的，肖阿娘也不会把她送到这。

肖二级没心情再管其他的事，他极其温柔地把竹席裹着他家姑娘的身子，再仔细地放进了棺材里。

村里每家每户都会提前准备好这东西。

肖二级却没想到自己死后的容纳所倒是先给他家姑娘用了。

“你叫什么？”

肖二级也不避讳自己的诡异，直接用手把钉子按了进去。

“冷。”

“我要去送葬。”

肖二级眼神失去了神采。

肖家村的人睡得早起得晚。

肖二级一手扛着棺材，一手拿着锄头往山林里走，肖冷扭着奇特的步伐、僵硬成机器人似的跟在后面。

夜静悄悄地过。

肖二级在门口就着个小板凳，坐了一个通宵。

天渐渐放亮之时，他的脑子由浑沌向清醒过度，看着盘腿坐在他身边的肖冷。

肖冷同样这么坐了一个晚上。

“M城来的？”

肖二级的嗓子干到发烟。

肖冷穿的奇怪。

一层布料严实地裹在身上，布上泛着弱到几近于无的冷光。

肖二级看着这层布料就陷入了沉思，在脑子里一阵搜刮，都不知晓这布料的来历。

肖冷像是刚掌握语言般一字一顿。

“不，是。”

“傻子？”

肖二级的语气有些嘲讽。

“不是。”

她这一次的答话很顺利。

“你很矛盾！”

肖二级却瞬间变了脸色，他凶狠地如同豹子，一把掐住肖冷的脖子！

这么一伸，就暴露了藏在袖子里布满青筋的手臂，充满着力量的危险！

他冷哼一声——

“装得太像！”

多年来的谨慎让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他很用力。

但是冷却没多大的反应，除了脖子上的肉被扯着，呼吸依旧畅通。

这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肖二级半眯着眼！

威胁不了她，肖二级索性作罢，他放下手，目光幽幽地直视前方。

“哪来的回哪去。”

等他调整好心态，便把之前躲躲藏藏的窝囊全部给讨回来！

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未说话，学着昨天晚上观察到肖二级的走路方式走了。

外八字大岔步。

她到了肖阿娘家。

里屋有个肉嘟嘟的小男孩蹲在澡盆里。

小男孩见肖冷来了，害羞地裹着自己。

冷往澡盆里一撇，有许多小黄鸭浮在水上，她拿了一个过来，捏了捏。

“嘎——”

“嘎——”冷淡着脸，学着叫了一声。

小男孩又羞又气，哇地就哭了。

肖阿娘拿着耙子急急忙忙跑过来。

诧异地看着她。

“咋又来了？肖二级又没看住你？”

冷的脑瓜子慢慢地动，良久才整理出措辞。

“赶。”

肖阿娘瞪圆了眼，凭借一个字，瞬间在脑海里整理出了一部剧！

即使肖二级在肖家村霸名远扬，她没在怕的！

“那小子！”

不过恍然一想又不对。

肖阿娘道：“平常肖二级可把你宝贝着，是不是你昨天自个儿出来惹了他生气了？”

肖阿娘觉得自己想的有理，她牵过冷的手腕。

“阿娘送你回去吧！啧，不过你这身子比我孙还瘦，多吃点！”

其实只要不是肥胖的，都比她孙瘦！

可肖阿娘很快就尴尬了，她怎么也拉不动冷。

感情还是个犟脾气！

既然不愿意走，就只能让肖二级来了。

肖阿娘怕肖二级担心，把自家孙子的衣服挂在椅子上。

“乖孙，和这姐姐玩一玩吖，奶奶没回来的时候照顾着她点。”

肖何力早就收住了眼泪，忸怩地点头。

他看着肖冷又红了脸，他干巴巴又期待地搓了搓手。

“你是阿奶找来的童养媳么？”

冷把小黄鸭翻了个遍，没回答。

肖阿娘刚出了院子，迎面就碰上了肖二级。

还没有开口说话呢，就听见了肖二级道：“我来领我家傻子。”

肖二级拿着户口本，领着冷去派出所的户籍中心。

归途中，肖二级从口袋里摸出了个黑盒子，又看了眼肖冷，打通了个电话后，一开口就问：

“你们什么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