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很安静，喜儿仿若听不见低泣声，放下花盆，行了个礼便退出了房间，关门的瞬间她也没意识到哭声已经停止。

刚刚还趴伏在桌子上哭的不能自已的江雨此刻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饮茶，哪有一点伤心难过的模样；刚刚还跪倒在地的奴才们此刻也都起身收拾屋里的碎片，脸上可没有一点恐慌。

秋叶走到江雨身边，替她按着肩膀，“奴婢刚刚看见了，这个喜儿一进来就偷偷往小主这边看，小路子猜得没错，看来就是她了。”

话音微落，秋霞便推门走了进来，福了下身边说道：“那个喜儿出去以后便和安国忠身边的小公公碰了头。”

事情到此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一个字，等。

江雨起身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小路子，“小路子，你把这封信交到父亲手上。”

“奴才先退下了，”说罢，小路子便拿着信退出了侧殿。

“秋叶秋霜，这几天都警醒着点。”

“奴婢们明白。”

......

江府书房，老管家推门走到江城书桌前，将手中的信件递过去，“老爷，小姐来信。”

听到是女儿的信，江洋连忙放下笔，将信接过，动作迅速的拆开来一字一句读，因为大婚，仆人们都休息的早，此刻整个江府都十分安静，书房里的烛火摇摇晃晃，江洋读完信后沉眸思索，眼睛盯着一处，老管家正欲开口询问，书房外却传来了婢女的声音。

“老爷，夫人说天色已晚，还请老爷早些休息。”

婢女的话瞬间惊醒了沉思的江洋，眼神一定，看着信上的内容，终于下了决定，视线递给一旁的管家，管家立即会意，对门外的人说道：“老爷还有公务，忙完就回过去，不要打扰。”

屋外重新恢复静寂之时，江洋抬手将信件点燃，嗓音沉沉：“除了秋风秋月，派亲卫把府里所有见过江落的人解决掉。”

带着浓浓杀戮色彩的话更加加重了夜的暗沉，老管家点头应下，又想到什么，上前低声一问：“那两个先生？”

信的最后一角化为灰烬，江洋平和的声音越发坚定：“杀。另外，给夫人的吃食加点东西，府里儿女双全，不需要再添了。”

“奴才明白。”

交代完事情，又在书房里稍坐，江洋才独自朝寝室走去，走廊里依旧是张灯结彩，红光笼罩着整条走廊，这样的景象，二十多年前也有过一次。

那时候的自己，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和她手牵着手走过长廊，她的红盖头，她划过红灯笼的手指，她的娇羞，她身着大红嫁衣绝美的身姿，都如昨日般重现在江城的脑海。

可是今日，另一个女人也走过了这条长廊，也穿了大红嫁衣，也即将要在自己身下承欢。

极度痛苦之时，江洋却是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他推开房门，看着端坐在床边的少女，和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年纪，却即将有一个痛苦的人生。

轻轻挑起盖头，江洋意识到自己眼中有了泪花，那是对远行的妻子浓烈的爱。

不等孙婉抬眼看一下自己，江城便倾身而上，被翻红浪，一室旖旎。

......

弯月笼罩在树影之后，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秋叶把披风披到站在窗前的江雨身上，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担忧，“小主，夜已深，风凉，早些休息吧。”

“秋叶，你说父亲睡了吗？”

“小姐，你不用自责，”秋月好心疼这个总是游走在谋算诡计中的小姐，她的小姐，也才十八岁，却是背负了这样多。

“我没有自责，我只是害怕，害怕母亲回来的那一天会怪我。”

“不会的，小姐，夫人会理解的，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夫人好，若不是为了不引起孙家和皇上的怀疑，老爷断不会碰那孙氏一下。”

“那父亲呢？他不会怪我狠心吗？孙婉的下场不会好，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就因为我的谋算，毁了她的一生。”

看着一向强大的小姐陷入了自我否定之中，秋叶连忙强调到：“可是小主，先提出联姻的是孙家，原本也是孙家想利用我们江家，小主只不过顺水推舟。”

“对，当初沈家出事也有孙家的一份，”江雨眼神又恢复从前的冷静，“我若不狠，亡的就是我江家，我宁可以一己之力背负所有的肮脏和血腥，哪怕死后下地狱，也要保我江氏永垂不朽。”

暗云游来，挡住枝丫间微弱的月光，梨香阁也灭了烛火，落了帷帐。

夜，的确深了。

......

距离江雨入宫已经一月零七天的时候，皇帝成和第一次踏入了梨香阁，没有邂逅，没有巧遇，没有什么费尽心机的拉拢。

江雨清楚，在皇帝心里，只是因为时机已经到了，虽然这个时机是自己为他创造的。

皇帝既不能一直晾着自己这位‘贵女’，又不想令江家再次势大，而如今他认为江雨已经和江家生有嫌隙，自然可以来宠幸宠幸，这样外人便不会觉得皇家亏待了功臣之女，而江家又不会因为一个生有嫌隙的已嫁女得宠而生出风头。

江雨正是利用了皇帝这矛盾的心思，才将这个只在殿选时远远见过的皇帝引来梨香阁。

成功即攻心。

心里千回百转，在皇帝面前伏膝行礼的江雨脸上却是挂着完美无缺的笑意，对镜练习这么多年，她轻轻松松便能做出初见之时喜悦又娇羞的神态。

“臣妾参加皇上。”

并没有立即听到平身的话，江雨能够感受到那落在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这令江雨有些紧张，但很快便被一双大手轻扶起身，江雨抬头对上成和时，只能看到他温和的眼神，没有一点刚刚明目张胆的打量。

那张脸很英俊，十分硬朗，身形高大，身上带着成熟男人的克制以及掩藏起来的锋芒毕露，江雨脑海里却是突然闪现出雨中少年单薄的身形，转瞬即逝，一抹明黄在行走间晃入江雨的眼中，令她将心思重新放到眼前，还好成和并没有发现自己一晃的走神。

第一次见面便能像熟悉多年般执起手相携进入寝殿，江雨心中微讽，这宫里哪个不是会做戏的，皇帝便是顶尖的。

“近来公务实在繁忙，一直没时间来看你，不会怪朕吧。”

成和的话很低柔，就像情人间的呢喃。

江雨的回话亦是温柔似水，满是对丈夫劳累的关心和担忧，“皇上的身体最重要，臣妾知道皇上会来，一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