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昨天晚上，甚至到了今天早上，他都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爹和娘到底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娘可以对三弟和四妹好，或许……或许也不是绝情的人。

至少对爹，肯定是有感情的。

可是到了此刻，张氏想到的还是只有银子，只有往后家里的活儿没人干。

季华宗看着她，目光越来越冷，终于走出了房间。

他的手里还剩着几两银子，是昨儿个抓药剩下的。隔着袖子，他不由得握紧了手掌。

忽然觉得不值，替爹爹，也替自己。

这么多年，爹爹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哪怕他能力有限，可是他给这个家，给他的几个孩子的，都是他所能拿出来的最好的。

可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这个样子。

如今爹爹还躺在床上，尸骨未寒，但已经没有人还记得他是什么样子。

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只知道，他还能下田，还能赚钱。

而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季华宗忽然觉得悲哀，这种情绪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可是这一瞬间，他从爹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如果以后他也这样躺在床上，会有人为了他难过吗？

还是只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可以压榨价值的人？

或许华徵说得对，他的上半辈子都是在为别人活，活得都没有了自己。

可是下半辈子，他要为自己活。

季华宗去通知了三爷爷那边，华徵她们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要办丧礼，但张氏还是那句话，没有银子。

季华宗手里的银子根本不够办完丧礼，棺材还得现打，他手里剩下的银子，也只够在这乡下打一副稍微好点的棺材。

就这样张氏还不肯，非要问他银子哪儿来的。

怪他有银子不拿出来，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为这个家操持，现在季华宗倒是学会自己藏银子了，根本没有把她这个娘放在眼里。

若是在以前，季华宗听到这些话，心里就慌了。

但此时，他的内心已经没有任何波澜。

华徵他们是下午得到消息的，三爷爷特意让季堂明去镇上叫了他们。

华羽拉住华徵：“咱们不淌这趟浑水。”

四叔的样子有些难堪，看华徵。

华徵有些犹豫。

季华年拧了拧眉，站起来，“算了，人都走了，过往有再打的恩怨也都一笔勾销了。”

华徵又看一眼华羽。

华羽朝另一边坐着，似乎在跟谁置气。

季华年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么多人看着呢，过去的事，算了。”

“可是张氏呢？她还好好的，咱们再跟他们扯上关系，谁能保证她以后不会再来挤兑我们。”

“有哥哥在呢！”

“就是，四叔也在，四叔帮你们看着。”

华羽别过头去不说话。

季堂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看华徵，华徵紧拧着眉头，终于开口：“一码归一码，人死了，所有的往事也都尘归尘，土归土，好歹他也是咱爹爹的大哥。咱们是晚辈，去看一眼，也当是尽了最后一点仁义。”

华羽还是没说话，华徵和季华年互看了一眼，季华年朝外头看去，“走吧，这店里反正也没多少东西了，先给魏源他们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