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一路到了医院，上次的莽撞看大门的大爷认出来了，笑嘻嘻地告诉她“医院内不可以骑车，小心点。”就放行了。

奔进病房，兰子以为她走错了。好多人啊！她三两步走到病床前，看到正在给赵之忠穿袜子的哥哥——赵晓斌。“臭哥哥，你回来啦！”说着，一把抓住晓彬的头发摇了摇。

“去，没大没小的。”这哥哥可真好脾气，没有发火，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

“爷爷，爷爷。好点了吗？”兰子在晓彬跟前调皮完，就去赵之忠身上蹭。

被一只大手给拉住了：“不敢，你爷爷刚抽了血，人虚弱着里。”

兰子抬起头，看到了拉他的正是叔叔赵仁喜。她马上把目光扭向了一边。这才注意到，病房里除了他们，还有父亲赵仁厚，婶婶宋小梅，大、二舅，还有堂兄妹赵瑞、赵兵……兰子向他们一一问好后，拉着赵仁厚的手撒娇了一下，便和哥哥一起在给爷爷剪指甲，洗袜子了。大人们嘴里除了寒暄问候，就是东拉西扯地聊着一些兰子不愿意听，也不喜欢听的事情……

正当这时候，病房门口多了几个身影，姑妈他们来了。爷爷可能认识方晔吧，抬起头来跟他们说话了；赵仁喜跟妹子仁青还有叶华马上就聊开了；堂兄妹也拉着笑天在门口闹腾开了；边上两个舅舅聊得不亦乐乎……兰子有点生气，分明是来看病人的，病房里面需要休息，怎么他们都是叙旧的一样，在这开会了。撅着一张小嘴，坐在一张小凳子上。隔壁三个床上的病人和家属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兰子端了一杯水给赵之忠：“爷爷，吃药了！”说话的人除了孩子，大人这才纷纷聚了过来，“爷爷，我回家去给你拿饭。你等着。”说着就要往外走。

被赵之忠给拉住了：“今晚不要你妈妈做了，我等下买点其他的吃的。”大人这才知道到了下午饭点，七嘴八舌地询问一番后，最终在兰子和赵晓斌的强烈要求下，晚上他俩孩子陪夜，其他人一一离开了……

方晔跟赵之忠的谈话中流露出带他去北京看病的意思，被他直接拒绝了。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再说他也不想让儿女们欠这个人情。在他的记忆当中，仁青和这个有钱人家没有好到他们出钱给自己看病的份上啊！无论怎样，他一辈子光明磊落，虽贫困，但贫的有骨气。

叶华跟赵仁喜两口子的两天中也流露了这个意思，他们跟仁青一样倒是不拒绝，但也不去想，为什么要接受这么厚重的情意，只是给出话“父亲同意就行”的语调。

在方晔看来，自己就算是帮助一个生病的老人也何方不可，更何况这个妻子和儿子都很喜欢他的小孙女；叶华与丈夫的想法不谋而合，救治这个老人完全在他们的经济承受范围之内，何况……少出去旅游一次就够了。

他们的想法和交谈，赵仁厚全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还指不定多难受，该胡思乱想了，该担心，该后悔兰子去吉相镇读书了……本来就不舍得，再出这档子事，他心里哪里受得了。看着他们各怀心事，原本不喜欢说话的仁厚也不愿意去理睬，只是爱抚的目光看着儿女的行径……

最后，他们离开病房后去哪里吃饭，去哪里住，兰子全然不知，她也不想知道，她突然绝对他们的世界好复杂，人们的心里好难懂。

她只希望爷爷的病能好起来，虽然看了晚上的医生说的，但她还是觉得一切会好起来，爷爷肯定会好起来的……

病房里又恢复了宁静，赵之忠让兰子和晓斌扶他起来，他披了一件衣服，在两个孩子的搀扶下，二十几天了第一次走出医院。他用手捏了一下兜里发皱的一百块钱，他早想着带俩娃吃点好的。上个周晓斌没有回来，他那时也起不了床，也就没有提。这不，俩孩子都在，带他俩吃点什么好吃的去。大儿子仁厚家里负担重，娃们平时都吃不到什么好的，今天晚上就这一百块钱，他们放开了吃……想着，便征求孩子的意见：

“你们想吃啥？跟爷爷说。”

“好吃的！肉。我想吃肉。”这么自由的空气，这么轻松的氛围，兰子开心地喊道。

“爷爷，我都不怎么饿，吃碗凉皮就行了。”晓斌趁爷爷不注意，狠狠瞪了兰子一眼。

兰子很快领会到了哥哥的意思：“我才不吃肉里。我那天在笑天家里吃了好多肉。今天不吃，吃就会胖的。”兰子眼神飘忽不定，口是心非道。

“笑天，谁？去人家家里吃啥？要吃，爷爷给你买么！”

兰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怎么……她好自责，才知道这个理由说的有多么低级。

“笑天就是刚才那个男娃？你跟人什么关系？去人家吃肉，嫌咱家吃不下你？”晓斌气不打一处来，对这个妹妹有点失望。

“别说了，我没有去他家吃过肉。我想吃肉，听哥哥说，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咋说，所以乱撒谎的。我没有……”兰子委屈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晓斌知道现在爷爷生病需要钱，爷爷身上的钱还指不定是他攒了多久才攒起来的，妹妹这么不懂事，其实他记忆中自从过完年，好像就没有再吃过一点肉星了，他很想吃，真的；兰子心直口快，听到爷爷说去吃好吃的，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谁知哥哥这样说，他想找个借口，却又说错了。再听到爷爷和哥哥的误会，觉得好委屈，就快哭了……

看到俩孩子这般，赵之忠灵机一动：“娃呀，是爷爷想吃肉了！你俩跟我去，我吃一大份，给你俩一小份，分着吃可以吗？”为了使两个孩子心理平衡，老人提议。

“这可以呀，陪爷爷吃去。”兰子破涕为笑。

“馋猫，就你爱吃。”晓斌也不再坚持，疼爱地瞪了兰子一眼。

爷孙三人到了一家“羊肉泡馍馆”，赵之忠背过俩孩子跟老板点了饭……一会功夫，一个大份，两个小份的泡馍上来了，兰子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爷爷的明明是大份，里面却是汤多肉少，而她和哥哥满满两小碗肉那么多。这时老板来说了一句：“孩子，你爷爷刚才说他生病了，所以要多喝汤，汤里有营养。不能吃太多肉，生病的人不易吃肉太多，医生说的。”兰子还是第一次听说汤比肉有营养，不过，店老板他们都不认识，人家都这么说，那应该就是真的。晓斌上高中本明白汤中营养多的原理，因此也不再说什么。兄妹俩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赵之忠看俩孩子吃得开心，自己也是高兴的不得了。其实他刚才就点了两大份，一再交待老板在大碗里放两三片肉，其余给俩孩子。自己生病以来，仁厚即便再紧张，偶尔还是会给他买肉吃的。可就苦了孩子们。不由得眼泪出来了……

“爷爷，你怎么哭了？”眼尖的兰子看到了。

“没有，爷爷吃蒜了，蒜辣到眼睛啦！”赵之忠说着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哈哈，爷爷真丢人，大人了，吃蒜还能弄到眼睛里。哈哈，还给辣哭了。”兰子不忘打趣两句。

“好好吃你的。”晓斌说了兰子一句。懂事的他看在眼里，爷爷根本不是辣的……

……不知不觉中，吃完了。

天黑了，回医院了。

……这个周末，兰子和晓斌寸步不离爷爷身边，兰子上个周末做的事情，兄妹俩抢着做；还帮同病房的一个奶奶提水，倒水，喂药……仁厚对于这俩孩子的教育真没得说。

星期天下午，仁厚和迟梅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来了，给儿子准备的一个星期的干粮带来了，还有换洗衣服。他们催促俩孩子尽快走。晓斌上高中以来，看其他孩子骑自行车，虽然个头矮小，但他不愿把两块钱的车费给别人，主动骑着初中时的自行车去二十几里路以外的高中。这孩子从小聪明懂事，长这么大了更是知道为大人分忧。

迟梅把俩孩子送到了车站那边，兰子由于没有骑自信车回来，她要坐通车去学校，可是又没有顺车，倒两次车就多一块钱。晓斌说着把兰子拉上了自己的后车座，带到下一个路口，她就可以坐直达车一块钱过去了，还省一块钱。迟梅目送俩孩子离开，也走进了医院……

一路上，虽然十多分钟的车程，晓斌不停给妹妹叮嘱，从他的学习、生活，到交友，做人，一一都跟妹妹交待。

“到了，老婆婆。你小心点。我坐车去了。”兰子调皮地称呼哥哥为“老婆婆”。

“等一下。”晓斌下了车子。

兰子以为哥哥因为她刚才的称呼要收拾她吓得马上要跑，谁知晓斌用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别跑。我知道你去吉相镇读书是为什么，你很懂事，咱家里人都为你高兴。好好读书。把自己照顾好！让爸妈少操点心。知道吗？”

“恩，知道了。哥哥，你也是！骑车子小心点。”兰子突然深情开了。

“好好的。咱们比赛哦！看谁考得好！”见妹妹听进去了，晓斌有又调节气氛。“走了”说着，骑着车子走了。

望着远去的哥哥的背影，兰子羡慕，也希望自己能早早地上高中，考大学。那样就……

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