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轰乱，那些妖怪在他眼前自相残杀，就好像一群野兽在厮搏，用最原始的方式，咬断喉咙、剖开躯体。

有妖怪将一头狗形的妖怪掂起来，另一只手抓住它的腹部，猛地一扯。哗啦一声，鲜红的内脏顿时洒了一地，那皮肉登时破绽，败者的下半身整个被撕了下来，只余一条脊椎摆动，往下滴血。

旁边弱小的妖怪一哄而上，瞬间将地上的脏器抢食一空。

胜者狞笑着张开血盆大口，将哀嚎惨叫的败者放入口中，鲜血飞溅，咀嚼之声不绝入耳，令人头皮发麻。

看见那血淋淋的景象，蓝青甚至能想出来自己待会会是何等光景。

一只头生四角的妖怪将蓝青提起来。它像是传说中的牛魔王，一条尾巴在背后摆动，茂密的黑毛下是充满爆炸性的肌肉，就是长着一双猪耳朵。

这是诸怀，无比强大的一头妖怪。

“够了！”诸怀一声大喊，声音仿佛大雁嘶鸣，却震耳欲聋。

那些内讧的妖怪很快安静下来，用近乎仇视地目光看着诸怀。

尽管诸怀在这些妖怪中有不小的名声，但他们实在太久没吃人了。假如诸怀想要独吞的话，这些妖怪不介意打一架，也许还能尝尝它的肉是什么滋味。

诸怀冷冷道：“一个人而已，还是够多吃上几口的。”

“那你说怎么匀?”

有妖怪质问，周边立刻响起附庸之声。那个人才那么小一块，他们却有数万之众，怎么分?

诸怀直接在蓝青身上一划。

“啊！”

蓝青发出凄惨的叫声。

宽大的蹄掌如刀一般，直接破开了蓝青身上衣物。甚至将他的皮都刮了下来，伤口上鲜血横溢。

诸怀从宽大的牛鼻中重重呼出两条白流，将蓝青身上衣物全部撕裂。

然后它夹住蓝青的一只胳膊，好似钢筋铁钳一般。

“不要，不要啊。”

蓝青不住摇头，满脸惶恐地求饶道：“我求求你，不要啊……啊！”

咔嚓一声，鲜血喷涌，那一只手臂直接被扯了下来。

诸怀随手将那条鲜血淋漓的臂膀扔出去，任那些妖怪们哄抢。

蓝青痛苦地大叫，伤口上的疼痛传递到他的每一个神经，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半身。

没了，没了！

左边臂膀处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骨茬，鲜血像是泉涌一般喷出来。那些妖怪们露出贪婪的目光靠上来，放眼望去，全都是妖怪的脑袋，他们张开大口，舌头像是蛇一般挥舞在空气里，品尝最新鲜的血液味道。

太疼了，太残忍了！蓝青痛得涕泪横流，裆下一片糊乱。他一只手抱在断臂的侧身边，不断呻吟。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诸怀便轻轻捏住了他仅剩的胳膊。

第二条！

血如泉涌，蓝青疼得直接昏了过去。

可是很快又惨叫着醒过来，那时候他已经没了双臂，还有双腿。朝起的夕阳落到他苍白的脸上，连阳光都如火一般让他感到炙痛。

那些妖怪们睁大着眼睛看着蓝青，意犹未尽。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蓝青不断告诫自己。什么妖怪，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梦。

他现在一定躺在自家的床上，窗外是五颜六色不断变幻的霓虹，繁忙的车辆在外面不停鸣笛，打扮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路人们在路上和朋友们边走边笑。

可他醒不过来。

“我们这样匀。”

诸怀轻轻勾动蹄子，有深绿色的细微旋涡汇成流，落入蓝青体内。

手足间断裂的伤口上，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生长，骨头也慢慢长出。这是天地间的灵气，平时散布于世间，微薄的滋润万物生长，但此刻却被诸怀牵引起来，强行治愈蓝青的身体。

疼痛渐渐微弱。

但他的嘴角忍不住颤抖，再无血色的脸上反倒涌现出无力的绝望。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那些妖怪……是要把他活活当做产肉机，不断地从他身上割下肉啊！

“喔！”

“喔！”

果不其然，那些妖怪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嗜血的样貌愈加狰狞。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种一瞬间就注满了绝望的血肉才充满着爆炸性的刺激味道。所以他们才最喜欢吃人类的血肉，拥有三族中最多情感的他们的血肉，最美味可口。

“尽情享用吧，这源源不断的人肉！”

诸怀高呼着剖开蓝青的肚子，将肠子和内脏扯出来，抛洒出去。

“我的！”

“我的！”

“这是我的！”

……

前面的妖怪们就像是争饵的鱼一般成片跃起，争夺那脏器。

蓝青想起了那只被砍去脑袋扒出肠子的地精，他和它唯一不同的，就是蓝青还活着，不停息地承受这份残忍。

诸怀的手法极其纯熟，它很巧妙地留下蓝青的心脏和肺叶，让蓝青不至于直接死掉，灵气源源不断注入他的身体，让他的伤口飞速愈合。

“放心，孩子，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诸怀嘿嘿笑着。明明是保证，那话语却像是从九幽地狱吹来的一般，让蓝青彻骨生寒。

那些妖怪吞咽口水的声音，贪婪的目光，再凶残的杀人犯也比不上他们此刻的面貌。

妖族，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种族？可怕过梦魇，残忍过恶魔。

然后他继续动手，掰下蓝青的手掌，然后是小臂、大臂，再换到右手，然后是脚掌、小腿、大腿！再继续循环，剖开腹部。

蓝青在痛苦，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包括呼吸都那么痛苦。不停歇的被撕扯，源源不断的痛苦仿佛无尽恶鬼，将他撕成粉碎，蚕食他的灵魂。

那些妖怪迫不及待地将抢到的人类血肉塞进嘴里，闭上双眼美美地品味，从嘴里发出嘎吱嘎吱地碎骨声，甚至连骨头都不舍得吐出来。

啊，嫩滑的肌肉宛如爽滑的鱼儿在嘴里溜动，何等新鲜的味道！他们没有放过蓝青的一点一滴，包括溅落的血液都有低微的妖怪趴在枯黄的骨堆上，争相舔舐。

他被卷在绝望的漩涡里，感觉不到一点一滴的希望。

我的血，我的骨，被他们当面吞食。他们品尝我的痛苦，我的绝望，还露出无比的沉醉。

“再快点！”姬正不断催促青鸾加速。

“大人，稍安勿躁，我们肯定会救出蓝青的。”南宫羽安慰道。

惊风双翅不停拍打，它宛如一道绿光从天上划过，耳边都是刺耳风声，已经是在竭尽全力地飞行了。

因为没有任何妖怪的阻拦，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可这远远不够。唯独在想去拯救谁的时候，再快的速度都不够，因为你在意的人正危在旦夕，你却不在。

姬正抬头看着天上，已经是日照高头了，然而他们才只能依稀看见沉尸地的轮廓。蓝青还在活着吗？希望那些妖怪千万不要那么心急，等不到他们赶来。

他没有说话，站在最前面，一头长发翻飞，像是想要迫不及待冲到敌人面前。一干妖怪只能眼看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不倾尽所有力量直接进军沉尸地吗？”

他问。

“因为我们势力低微。”南宫羽不假思索道。敌人肯定比他们的数量多得多，贸然进攻只会损失惨重。

獦狚摇头道：“南宫小姐虽剑术超群，但人心之事，似乎并不精通。”

他沉声道：“敌人势众，肯定是原因之一，却不最主要。最大的理由，是因为蓝青是天道师大人亲口说要带在身边的。”

你自己没保护好朋友，这是你的事，凭什么要让别人舍命跟你去龙潭虎穴救人？

姬正点点头，俯视着下方，道：“是这样，所以你们此去便是九死一生。很可能不但救不到人，而且也不可能再活着回来。”

“大人，我们已经在路上了。”獦狚轻轻回应。

南宫羽听不懂，她最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但那些妖怪都明白，假如我们怕死，何必与你同行？

沉尸地渐近。姬正终于看见了那堆积着无数如今人族祖先尸骨的那个地方。

尸气沉沉，黑压压的妖怪们堆在那里，白骨堆积了十几座大山，天幕在那里似乎都黯淡了不少。

南宫羽柳目大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这该是杀了多少人才有那么多的骨山？

陆吾夫诸几只妖怪也无比震撼，唯独獦狚这些经历过逆君点阅的妖怪露出惭愧之色。

黄金时代之末，数以亿计的人族被那些妖怪豢养，当做如今人类眼前鸡鸭那般的餐食。

逆君更是在大战前分发人类，为登天之战的妖军当做践行飨宴。

哀嚎是酱汁，恐惧是油盐，他们将人类的魂魄拘禁在身体里不得离脱，然后拦腰扯断，将哀嚎的牲口丢进嘴里咀嚼，或是把他们置于烈焰之中，施以法术护住心脏和大脑让他们不被烧死，然后将被烤熟的人类拿出来，当做烧烤，叫他们连灵魂都被当做食物。

这里的白骨有多少？十亿？不知，百亿？或许。有多少的白骨，就有他们多少累累罪行。

天上的逆君党羽很快就发现了有不速之客的接近，振动翅膀朝这里冲来。

“我先下去，为你们清出一片安全区域。记住，救到蓝青之后，立刻撤回，决不能恋战，不然你们都会死！”

姬正轻轻前倾，跳下天空。

他轻轻张口，并没有大风灌进嘴里，让他不能说话。

“土，重积我身，山崩地裂。”

言出法随，泰山之力加身，他下降的速度瞬间加快。

“火，势为我用，焚身灼魂。”

金色的烈焰自周身燃起，让他瞬间变成一颗燃烧的巨大火球，汹汹之势，陨星天降。

“敌袭，有敌袭！”

地面的逆君党羽最终也看见了，那火焰从天而降。

“天道师在此，受死！”

轰！

那些妖怪宛如暴风肆虐过的稻田一般，成片倾倒。

数座骨山都抖了抖，离得近的直接就倒塌下来，皑皑白骨瞬间就将周围白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