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不对这场战争心怀抱怨，来的突然，毁的茫然，死的凄惨。但却又不得不如此。

这些妖怪也不傻，知道其中利害，假如真的暴露了妖族存在的事实，它们必然会受到人们的驱逐甚至是杀害，甚至是更可怕的局面。也许会有那么一小撮人理解它们，可是不够。因为人多的才是对的。所以同意姬正的意见，去做这么一个谎言，也是为了它们自己好。

后面的事情姬正也就没怎么插手了，毕竟整个计划是由阴川司马提出，对整个流程它无比熟悉，姬正也正好旁听。

商议结束后，大多数妖怪都是唏嘘着离去的。

姬正眉头微微一挑，他看见一个身影悄悄离去。

雨欣在一旁注意到了姬正的异样，问：“怎么了？”

姬正将雨欣往倾城旁边轻轻一送，道：“我去找个人，你别过来。”

说完，便迈开步子，快步追着那个妖怪而去。

弯弯绕绕，在废墟之中循着妖气不停寻找，姬正最终在那么一座房子下面停了下来。

那只妖怪早就停在那里，就像是专门引他来这里。

姬正在巷口停下脚步，缓缓开口道：“你又来干什么？还想再打一架？”

那家伙抬起头，看着满目疮痍的大楼的某一层，平平静静问道：“羡云呢？”

“死了。”

“死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诧异，转过头，是诸犍。

姬正点了点头，走过去，在废墟前停下，道：“吃了很多安眠药，等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诸犍脸色一沉，转身就走。他都交代那条狗了，假如羡云死了的话，他一定会杀了它，然而羡云还是死了。

“等等，你干什么？”姬正在后面大喊：“这事和那只狗妖无关。”

“我说有关系。”诸犍哼道：“你要出手就出手吧，不然我肯定会叫他死的。”

“哦豁？你自己想找死？”

第三者的声音在这里响起，姬正与诸犍同时回头，看见了那个穿着风衣只露出一只猪头的妖怪。

“君父，尊驾来到这里，想对我说什么？难不成是想告诉我是我害死的羡云？”

君父——阴川司马，它早先跟着姬正的目光，也看见了那个身影，所以跟了过来。

“天道师，让我和诸犍谈谈吧，我保证不会让它在这里出手的。”阴川司马对姬正保证道。

姬正思索过后，又看了诸犍一眼，最后还是选择了尊重阴川司马，从这离开，将地方让给它们。

现在只剩下两个妖怪了，一个叛徒一个旧臣。

阴川司马微微笑着，转身对诸犍道：“其实不是你说的那样，羡云是自杀的，这一点我很早就知道，她一开始就想打算等到祝和会结束了结自己。”

这一说就不得了了，诸犍的脸色当时就变得十分难看。

“自杀的？你怎么知道？你知道你不拦着？”

阴川司马笑着摇头，道：“我在这里呆了一万多年，从从这座城市还没有人的时候我就在这里经营，直到现在，这座城市几乎所有的信息我都掌握着，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本来就是个特殊的女孩，因为与众不同，所以才会聚光。但我没必要因为这个就害她吧？”

诸犍脸上愤怒丝毫不减，但阴川司马也丝毫不惧，时时刻刻保持着自信的笑容，好像不知道它现在的处境。

“为什么？”

“很简单，我看过关于羡云的资料。她自小父母离异，一个人持家照顾自己，但她也是个爱想的女孩，很多想法，她一开始会很开心的和别人分享，但渐渐她发现，，她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有人说她异想天开、离谱、幼稚。以为一遍遍的反驳，导致她最终确信了他和别人的想法不和，所以渐渐地，她变成了旁听者，再也不把自己想说的事情告诉别人，听起来是不是很凄惨？”

这些诸犍知道，她有说过。

阴川司马哈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个世界很多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快乐，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悲伤，活得庸庸碌碌，无比可怜。可她不一样，心灵上的孤独是最寂静的死亡，但她像是灿烂的花朵，她始终抱着纯粹的热爱，在压抑的黑暗中始终给自己照下来一束阳光。那些事情，那些经历，好的坏的，开心的悲伤的，事情的发生是一种经过，但她选择了热爱这其中的感觉。她用眼睛看世界，不夹杂任何情感，这种热爱很纯粹，所以她也活得比很多人都明白，选择死亡不是因为她对谁或是整个世界失望，相反，我在她身上看见的希望很多，对于生命，我想他比很多人都看的透彻，她不是是那些为了挫折而放弃自己的废物，她比任何人都享受生命的过程，对她来说，她只不过是在某一个过程选择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她将死亡当做了最后也是最珍贵的一种品尝，就好像出生一样，一个人，只会生下来一次，死一次。”

“开玩笑，这世界上会有那么愚蠢的人？”诸犍冷笑着，过了很久，才问了一句：“她埋在哪里？”

阴川司马说：“不远，就在这附近。”

说完，便领着它穿过这条街道，找到一处公墓。

灰白色的世界里，只有那么一处墓碑还有颜色，所以诸犍很轻易就看见了她。

走到石碑正面，上面用苍劲有力的楷书写着墓主人的生时卒月，正中间是她的名字，汪羡云。

阴川司马看着石碑上的名字，缓缓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支开天道师吗？因为他永远也不会理解这种人的死亡是为了什么。”

诸犍冷笑道：“那我就能理解了吗？”

阴川司马摇头道：“至少你比他知道的更深刻。我们妖族，和人类永远不会一样。他只知道妖族曾经的恶行，却从不知道我们妖族如何热爱这世界。人是自私的，他们用蓝图将世界破坏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是的，他们在进化，可他们只顾着自己进化，我们妖不一样，我们会破坏，但却始终尊重着自然，他们留下烂摊子，而我们却会努力反馈自然。所以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和天道师不再一个层次。”

所以诸犍很早就说，羡云不适合做人啊，做妖怪更适合她，她会更自在更舒适的。

他看着那寂寂无名的墓碑，躺在里面的人依旧保持着死前的样子，恬静淡然，就好像是在小憩。

“帮我个忙吧？”

“你说。”

然后，诸犍就在阴川司马的眼前变回原形，那头独目长尾的豹子。

阴川司马渐渐听见了一阵震动声，起初很小，后来越来越大，变得如同擂鼓般震耳欲聋。诸犍的胸膛也随之猛烈地起伏，好像要爆开一样。

那是它将所有的力量和道行都凝缩起来，强行压进了胸膛，。然后它伸出尖利的爪子，插进自己的胸膛，割断心房血脉的联系，鲜血横飞，在强劲力量的鼓动下喷出地面十多米高。将面前羡云的石碑和下面的一束鲜花都染得通红。

然后它掏出来一颗血淋淋的心脏，经过法力的封印，那心脏表面流光溢彩，甚至像是还有生命一样跳动着。

诸犍满是鲜血的爪子捧着心脏，颤巍巍地递向阴川司马，失去所有力量和生机的它断断续续道：“帮我……把这个……交给祸斗……”

它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抽了出来，交给祸斗，就好像是叫祸斗吃了它。

阴川司马面色严肃，接过那颗心脏。

“你说……咳咳……”诸犍的状态已经是无法挽救的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立刻死去，用尽力气最后问了阴川司马一个问题：“它们……它们……会理解我吗？”

阴川司马点点头，沉重道：“你没有背叛忠诚，也没有背叛信义。”

像是得到了最后的答案，诸犍不断涣散的独目最后的色彩泯灭，整个身躯也随之轰然倒地，像是飞灰一样，化了一地尘埃。

阴川司马脱下风衣，郑重其事地将心脏包在大衣里做了个小包袱，背在胸前，然后弯下腰，两只蹄子一捧一捧地扬起诸犍的骨灰。

“傻孩子，还用问我吗？妖族的荣耀只会在你的献身里，更加璀璨夺目。啊，现在知道她的秘密的人，又变成了我一个了。”

——

姬正再见到阴川司马的时候，就是从它手上接过了那枚心脏。

“这是……”

姬正十分诧异，因为他能感觉到，这是诸犍的心脏。

老家伙又没法力，怎么杀的了诸犍？

阴川司马道：“是他自己要死的。他被羡云救过两次，还在受恩的情况下差点点杀了羡云，对方要未完成的愿望他也没能做到，所以只能以死来偿还恩情和他的罪孽。他说要把这颗心脏交给祸斗，我没有法力，肯定是没办法了，所以我猜他肯定一开始就是想叫我先转交给你，再由你转交的吧。”

“行。”

姬正也没有拒绝，一口答应下来。

“喂喂喂，你傻啦？”

蓝青在一边大喊道：“你要是把这玩意交给那个妖怪，那岂不是它吃了之后就可以功力大增了？你这样帮敌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姬正摇了摇头，道：“我尊重他的死亡，而且，我对自己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