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忽然就这么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子，蓝青坐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他其实一直以为自己就像是一根野草浮萍，在嫩芽时离开家，又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女子应该不会有太多感情才是。

可实际上却截然相反。

他站起来，来到女子身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玉玉姐，我这不是回来了？”

然后女子冷不丁扑到他怀中，把头埋在他胸膛里，哭得更厉害了。

那一年蓝青年轻气盛，负气走出家门后救过真没再回来过。

父亲也是个心狠的，愣是一眼没看过他，可她不忍心，好多次偷偷跑出去找他。

但每一次只要见到了她这个姐姐的影子，蓝青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就好像打死都不想再和他们有一点点关系一样果决。

后来有一次，她在追赶蓝青的时候，蓝青一不小心直接被车撞倒了。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敢去找蓝青，只能默默地期待着他能回来。

“这不是挺好的？”

马路上，靠着屋子墙壁的家伙从帽檐下发出淡淡的笑声。

它将两只蹄子插进风衣口袋里，转身缓缓离开。

寒风撩动下，不经意露出一张丑陋的猪脸。

——

第二天，作为头领的十三开始率军向边境进发。得到扩充之后，它目前的兵力是在九万左右，其中有近千头左右的万年老妖。

虽然姬正在断魂谷那段时间遇到的万年道行的妖怪很多，但实际上并不意味着妖疆就是万年老妖遍地走。

真正参加过当年那场登天之战的妖怪大多都在隐匿，或者在各地等待命令，只有很少一部分万年妖怪聚集到了妖魁恶首等巨獠的麾下，几乎不会轻易调动。

所以十三手下能有这么多老妖，已经是一个很奢侈的阵容了。

大军并没有张开，而是直接抱团前进，据十三所说，前面几十里外就是敌人的营地。它们已经连着很多天都持续着和敌人进行你来我往的阵地战，敌人不光数量上很多，兵力补充也非常之快。

反观十三这边，逆君这边的妖怪虽然依旧忠诚于逆君，并且于各地都有部落聚集，但它们只是名义上受那些妖怪管辖，实际上并不需要响应强大的妖怪的号召参与战斗，因为除却上天和各自的部族主人之外，它们只会响应一个妖怪的号令。

号令整个妖疆妖怪，是这片疆土上唯一的王才具有的特权。

所以十三它们虽然一开始带来的妖兵极多，但是经过长时间的拉扯作战，终究还是因为战力的消磨得不到及时补充而不得不败退。

冬暮悄悄告诉姬正说：“你看，这就是妖疆妖怪不懂变通之处了，从诞生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一万年，它们只会诞生新的信义，但却从没有改变过已经产生的理念。”

因为它们不是筑成战线，而是直接分点抱团，以为敌人就理所应当和它们一样，也是在对面报团等待。

但实际上和它们纠缠的部队一开始就是个幌子，真正的主力部队早就绕过它们深入妖疆了。

所以对于这一点，姬正深以为然。

“说起来，我们也应该绕开了吧？”

姬正道，毕竟再过不久就要和站在天道师同一战线上的妖怪对战了，姬正暂时不能帮助对面的盟友对十三出手，可同样也不能对自己的盟友下手。

所以最好的时机，唯有趁现在找机会溜走。

他胯下一夹，去动青狡加速，来到十三身边。

十三回头看了姬正一眼，问道：“怎么样，岚，你有事？”

“嗯。”姬正点了点头道：“我想带着我的血亲和手下单独绕到敌人后方去。”

“偷袭？”

十三明显流露出一丝鄙弃，不光如此，姬正还感受到一阵来自周围的不屑。

“你怎么会想做出和阴川司马那个叛徒一样不讲信义的事情？”

姬正哼哼笑了两声，道：“大人难道忘了吗？我主鬼妖道本就是阴川司马的杰作，并且深得其狡诈。倒不如说我身为鬼妖道的手下有这样的想法才正常，不是吗？”

十三愕然，然后眼里的鄙弃也瞬间消失，它哈哈大笑：“不错，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那我这便去了，趁着大人和它们交战之时，就是敌人后方戒备最弱之时，只要我等能混进去，不出三日，大人就等我拖着对面妖将的尸体回来吧！”

姬正说着，从狡身上跳下来。

十三在后面忽然又叫住了姬正道：“等等，你们几个去稳妥吗？不行我叫九九带一班亲信跟着你们一起。虽然我很赞赏你有这样的勇气，可毕竟你们带着很重要的信息，要是不幸陨落，可就只能由我等代为传信了。”

“无妨。”姬正摆了摆手，头也不回道：“我在人世蛰伏的时候甚至和天道师有过交往，所以隐藏身份一事，我最拿手，该我送的消息跑不掉的。”

倾城雨欣和冬暮随之脱离队伍，姬正变出十余米长的白龙本体，叫他们坐上，然后浮在地面只有一两米处飞行，朝着另一个方向绕开。

路上，姬正一阵唏嘘。

雨欣在他旁边问道：“怎么了，红雨？”

姬正只是感慨道：“这个红十三活得是有点意思，一点都没有妖族的死板，很是懂得变通，搞得我都想放弃红九九，试着把它当做拉拢对象了。”

倾城也点头附和道：“确实，这个叫红十三的妖怪确实对我们很是宽容，而且刚刚那一番话也很有人性，真比较起来，它确实更像更容易被拉拢的那个。”

“它？”

冬暮惊讶了一声，然后拍了拍姬正的鳞片，冷笑道：“贤侄，你还是太嫩了，祖先的记忆也弥补不了你自身心智阅历的问题啊。”

姬正一脸问号。

冬暮抬头看着前方，自顾自道：“圆滑不一定代表着可反。相反，这种对信义看得比较开的妖怪的忠诚往往更加牢固，因为它对信义有自己的钻研和领悟，这样的家伙的忠诚比你想的要珍贵。反倒是红九九那样的妖怪，生在底层，又经过无数妖怪的洗脑，只知道一昧愚忠，却没有真正的忠诚概念。这样的妖怪你要是能给它的心底种下一颗种子，很快就会长出一颗参天大树。”

姬正抖了抖龙须，好像对此并不以为然。不管怎么说，假如他从二伯家回来以后红十三还活着的话，就肯定要试着劝说一下红十三的。

不多时，姬正开始变向，这时候的方向就和红十三它们走过的路线平行了。

“打起来了。”

坐在最前面的雨欣忽然用手拉住姬正的龙鬃，将他的头拉到侧面。

姬正在地平线上找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那一条细小的线。

以他的视力最多就只能看到那样的程度了，但肯定没有雨欣看到的详细。

“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赶紧去二伯家吧，弄点盐什么的，没有盐吃我都快淡死了。”

姬正说着，游曳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至于那片不被他注意的战场，一上来便是鲜血飞洒，碎肉乱溅。

凶猛的妖怪一个个猛扑起来，将对面的敌人扑到，然后互相撕咬，或是亮出利爪开膛破腹。

新鲜的血液洒落在凌乱的地面上，将暗红色的地面染得一片斑驳。没过多久，又是是上冰霜，又是被肆虐的火焰烧化，最后甚至还要遭受大风席卷。

巨大的地魁拿出空荡荡的铁篓包在手里，每一次砸下都有尘土飞扬，当它再举起篓子的时候，地面的土壤已经下陷了几十厘米，被压得变形的尸骨躺在坑里，一片模糊。

从厮杀的妖怪群中穿过，那些还没有碰见敌人的妖怪只见得一缕灰色寒风凛冽吹过，自己身上就忽然飚起了血柱。

灰芒在一头敌人的地魁身上不断环绕爬升，留下一道道血痕，然后它在抵达地魁脖子的时候忽然一甩。

红十三张开前爪扑在地魁的脖子上，头颅以下的身躯像是绳索一样绕住它的脖颈。

“噗嗤！”

它甩头，将地魁半个脖子的肉直接撕了下来，血雨直飞！

地魁发出痛苦的吼叫，想要抬起手掌。

红十三直接又一爪抓下去，将那节半隐半现的脊椎骨直接咬断。

失去了力量支撑的手臂还是顺着惯性拍到它的身上，将红十三和地魁的脑袋一起拍了下去。

那无头的巨大尸体轰然倒地，红十三顾不上浑身伤痛，跳到地魁的头颅上，满面鲜血地大喊道：“杀！”

杀，杀杀杀！

红九九也率着自己的一干亲信展开杀戮。它虽然和红十三实力相差甚远，但是好歹也是个万年道行的妖怪，因为勇猛作战，也吃到过不少道行不俗的妖怪，所以实力也不算很差。

敌人一波接着一波，但是都是道行并不太高的妖怪，只是数量实在太过多了。没过多久，战线就几乎稳定下来。

两边的妖怪在一条线上不断僵持，前面的死了，后面的就立刻补上，没过多久，就积攒了好高一片尸骸。

战场上到处都是嘶吼声，新鲜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混着酝酿许久的屎臭味，让人忍不住为之作呕。

这里，就是红九九所说的，这些妖军的魂安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