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着脸带着妖怪们走过那片脉络河，前面的土地便不像之前那般得死气沉沉。

他们看见了一片五颜六色的树，火树熊熊燃烧，胜似火焰；冰树冰枝冻叶，分毫可见；雷树电舞银蛇，像有雷龙游曳……

那是远古妖怪死前呼吸出的最后一口精气所化的元素林，其中蕴含的元素无比精纯。

“这些元素，其实是可以被吸收的吧？”

姬正随口对一名东土妖怪问道。

那骑在雄壮战狼背上的妖怪点了点头，从面甲下发出粗犷的声音：“确实，这些元素都是最直接呈现的形式，假如吸取的话，就像是最简单的进补一样裨益体内的元素力。”

“不过……”

那妖怪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道：“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天材，甚至连机缘都不算。它倒像是一种存在的见证，比起吸取，倒不如叫它们存在在这里更有价值。”

姬正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然后有些惭愧道：“确实，是我目光短浅了。”

却不料那妖怪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抱歉抱歉……哈哈哈哈，天道师见谅，我只是没想到天道师大人竟然也会有如此简单思维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大人是完美的，没想到您也和普通人差不多……”

姬正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道：“我本就是被人母按照人所造的生命，又和人住在一起，所以基本上也是个人了。”

老实说，他其实一开始也觉得自己既然是天道师，代表着上天，就必须保持自己的言行完美，不出纰漏。可是后来姬正发现压根就不是这样的。

天道师还是有会错的时候，但知错不认不改，天道师会慢慢变味。

所以渐渐的，姬正才下定决心，与其在错误里沉沦着不肯脱身，不如坦坦荡荡承认自己不行。

更何况他本质上确实还是人。

小野猪精看着和那东土妖怪有说有笑的样子，转头问了问小狐狸：“天道师一直都是那样，对任何妖怪都很亲近?”

“那当然啦，无论是什么妖怪，只要不是敌人，父亲就愿意和和气气的交谈。”

小狐狸两手叉腰，挺着小肚子，神气扬扬道：“不过父亲对我们肯定是最好的，因为我们可是父亲身边最亲近的人了。”

小野猪精诧异道：“你是人?”

小狐狸不满得咕哝道：“别那么死板嘛……”

“我只是觉得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真不可爱。”

……

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得，雨欣就在后面看着，一脸柔情似水，就如同母亲默默注视自己的孩子一样。

主要还是小狐狸在那里自吹自擂，毕竟好不容易来了个比它小得，可不得好好耍耍威风。

可是小野猪精虽然将小狐狸的话都听下，但其实多少还会出言反驳，而且并不是很对它信服的样子，比较起来，倒更像是小野猪精成熟，而小狐狸更稚嫩。

大军渐渐进入了元素林中，火焰呼啸，如松林涛涛，雷声霹雳，水声翻覆。

虽然是处在元素织成的树林里，但是这些元素相对温和很多，所以东土的妖怪并不会觉得不不适应。

小野猪精又听了一阵后，觉得无聊，后来便干脆加快了脚步，小跑了很久，才追上姬正的脚步。

“天道师……”

它喊了姬正一声。

姬正回头看见是它，便问了一声：“怎么了？”

小野猪精四足都放在地上跑着，很是吃力得保持着不跟上姬正脚下坐骑悠悠的速度。

“我……我……”

姬正见它实在太过困难，就弯腰将小野猪精抱起来，不然小家伙估计都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小野猪精躺在姬正怀里，大喘了几口气，道：“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

它说到这里，好像很不好意思一样，低下脑袋不敢去看姬正的眼睛，两只蹄子摩擦在一起，嘀咕道：“能不能帮我起个名字?”

“名字?”

“嗯……”

“可以啊。”

小野猪猛然抬头，惊喜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姬正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说：“谁都总要有个名字的。”

在人世，名字是一个人出生便被赋予的第一笔财富。它是你在这世上的证明，浇撒你的汗水与荣耀而绽光，或镌刻你的叛逆与罪恶。你活过，人们因它记住你，你死后，人们因它记起你。

出生因为弱小而被当作奴隶食物对待的小野猪精，在它的部族还在的时候，它甚至没有资格获得名字。

姬正想了想，沉吟了一声，好像做了一番抉择之后，才有些忐忑道：“你觉得……刚烈这个名字如何?性则刚直，行如烈火?”

其实这个名字是根据那头叫做刚鬣的虚假猪妖起出的，但是姬正觉得这名字更加好听一点。“可以！”小家伙忙不迭点头，对姬正大声道：“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谢谢大人赐名！”

姬正连忙摆手说不必。

可小家伙还是从姬正怀里跳下来，庄严地行了按胸礼。

这一天对它来说意义非凡，因为它拥有了名字。然而刚烈这个名字，在不久之后的将来，被称作正义刚烈。

拥有名字之后，姬正问过小家伙，它将来要做什么，是要去人世，还是如何。

“当然是留在大人身边！”

小野猪精满面发红，好像体力都更充沛了不少，甚至跟上了姬正身下坐骑的速度。

“我要在大人身边休习，变得强大，然后将妖疆的坏蛋全部杀光！”

姬正哑然失笑，周围的东土妖怪却毫不掩饰，哄然笑了出来。

看得小野猪精满脑子迷惑，一瞬间不知道也如何是好。

“看来你这小家伙是对天之力一点都不知道啊。”

老头子大大咧咧对小野猪精道：“但凡是从造物主手中接到的力量，都是恩赐，这份力量不被转移，不被剥夺，生来只给它们继承，死后也会被上天回收。被天认可的存在料想更是如此，我看这臭小子肉身虽不俗，但其实还是个俗人，也就是，他的力量几乎全部是上天馈赠而来，只能为自己使用。这是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学到的。”

“原来是这样……”

小野猪精点了点头，有些失落。

可是姬正却迷茫了，因为老头子是从更细化的方面道出了上天恩赐的一些隐秘。更重要的是，姬正没有给他说过关于自己天道师能力的事情，可老头子却自己就道出来了他的本源与力量的联系。

“不过你可以走妖族的路。”姬正告诉它。

“信奉最纯粹的力量，无论出身，只要自己不断锻炼，变强，一样有可能达到很高的高度。”

“真的?”小野猪精很快抬起头，大眼睛里瞬间就充满了光芒。

“当然。”

姬正声音很快又低下去，看着那远方，插在天际的青色飓风道：“不过跟在我身边几乎是不可能了，因为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带上你就好像是去龙潭虎穴。”

不等小野猪精发话，一头青甲妖怪便来到姬正面前，主动开口道：“大人，在下乃是东土侧统领濠以，我愿在大人去往神界时带着刚烈前去东土，在战场上接受最残酷的试炼，在最短的时间得到最大的洗礼。”

“这……”

姬正本来毫不犹豫地想要反驳说不妥，但是却被老头打断道：“小子，别为别人做决定，你不是别人的造物主，怎么选择，你应该听取它的意见，而不是相主人一样摆布它。”

姬正点了点头，最后悻悻然道：“那行吧，你怎么想?”

小野猪精毫不犹豫，昂声道：“从今日起，天道师便是我的主人，我愿接受试炼，通向更强，在妖疆为大人排除异己，为天道伟业献上微不足道的力量。”

残暴的、嗜血的、强大的……无论是谁，这妖疆充满了险恶和扭曲，残忍而无情，它讨厌这样的世界，便只能将其抹消。

对他来说，这是个充满血与悔的选择。

姬正对小野猪精说：“那既然要提升力量的话，不如从现在就开始锻炼吧。”

“怎么锻炼?”小野猪精歪着头看姬正，眼里目光灼灼，充满了斗志。

姬正便指了指自己，说：“跟上我。”

“跟上你?”

“嗯。哪里弱就锻炼哪里，这是最简单也最白痴的办法，你一路跑，跟上我坐下坐骑的速度，这就是锻炼体能的一个方式。”

“好。”

小野猪精一口答应。

“那好，我等你放弃为止。”

姬正说完之后，两腿一夹，胯下坐骑叫了一声，便加快速度，一瞬间朝前跑出很远。

小野猪精劲头正盛，只觉得肯定很快就能追上，所以直接就低着头往前面猛追。

可是很快它就发现压根不是这样的。

先前自己所抱着的那个很快就能追上天道师的想法压根就是痴心妄想。因为天道师是真的不等它。

等它抬起头一看，天道师连影子都早就看不见了。等它回过头，发现自己才和东土的妖军拉开不到百米的距离。

仅仅只是这么点距离。小野猪精，也就是刚烈心中泛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