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最终还是架不住护矣的推脱，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妖疆的妖怪都这么可怕，让人吃个东西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常衡不吃就要把他也顺便吃了一样。

常衡只得从桌子上抓起一条连着筋的手臂，放在最便携小口咀嚼。

“这才像话。”

护矣看着常衡将肉吃下，这才露出笑容来。

“我告诉你，妖疆就是这样，弱着在强者面前，只能服从。假如不是我与鬼妖道大人关系好，这些道理，你小子怕是只能用自己的血来买教训。”

常衡大口往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地回应道：“是……是……”

然后护矣将目光一转，看向低着头瑟瑟发抖的鸢?。

“你怎么不吃？这可是我专门挑选出来的美食，味道和口感都是上好的，难道不合你胃口？”

鸢?抬起头，弱弱地看着它，许久后才张了张嘴。

“没事，她不吃我吃。”

常衡大声喊道，然后抓起面前血淋淋的肉就往嘴里塞去，生怕鸢?会和他抢一样。

“我跟你说……我……呕，我最爱吃这些了……”

他明明都忍不住要吐出来了，却还是摆出一副饿死鬼的样子往嘴里塞肉。

“对，好，就是这样，这才有妖族该有的样子，该是自己的就多拿点，很好！”护矣点头，大声说好。

“还有这个！”

它顺手一推，将离常衡更近的那个妖怪推到他身边，示意道：“来来来，这才是大餐！”

“嘿嘿，那当然。”

常衡笑着用手一擦，鲜血却直接涂在了他的半边脸上。

他随手一扯，将那个鸡冠头的妖怪拉到自己面前。

这时候常衡已经是妖怪的模样，垂到腹部的长腮，青色的皮肤，獠牙利齿，狰狞可怕。

他毫不犹豫，伸着脑袋将嘴巴张得大大的。

“啊！”

“啊……”

……

惨叫声在昏暗的洞窟中久久回荡，伴随着野兽一样的嘶吼和骨头碎裂的声音，织成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曲。

“哈哈哈，好！”护矣叫了声好，然后拽过自己的那只妖怪，一口将其上半个身子咬了下来。鲜血飚溅在护矣身上，它发出无比酣畅的声音。

“常衡……”鸢?拉了拉常衡，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烁。

她真的不傻，所以知道常衡为什么会这么急不可耐得吃掉那些他厌恶甚至是恐惧的食物。

常衡只是粗暴地将她推到一边，自己仍旧大口从那妖怪身上咬下肉来，听着它凄厉的哀嚎，常衡浑身都是颤抖着的，从喉间发出像是野兽一样低吼。

因为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力，正如护矣所说，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者没有拒绝强者的权力。

这是常衡在这场飨宴上学到的唯一一点。实力，果然实力还是很重要的。

惨叫声渐渐衰弱，不知什么时候起，便只剩下了咀嚼声，到最后连咀嚼声都消失了。

“嗝呃……唔……”

饱嗝才打到一半的常衡立刻用手捂住嘴，硬是把抵到嗓子眼的血肉又咽了回去。

然后他强笑着说道：“很丰盛的食物，感谢款待。”

常衡说完，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告辞。

“等等。”

护矣忽然伸爪叫住他，指着鸢?道：“她不是什么都没吃？”

那忽然转冰的语气正如同它的眼神，消去了所有笑意。

常衡浑身直接就紧绷住了。

这肯定不是个随笔那就能应付的问题。

而且这个护矣在先前的谈话中就告诉了常衡，它对鬼妖道比较熟悉，所以也相对清楚那些撒谎的伎俩，最重要的是，它还专门警告过常衡在妖疆妖怪面前不能随便卖弄聪明。

好家伙，感情刚才的话全在现在用上了。

常衡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了，最好的选择只能是有一说一。

他摊开手，无奈道：“没办法，她不喜欢吃生食，虽说是妖，但她过得生活其实和人族无异，对于这样血淋淋的四十五，非但不能下咽，反而还会感到无比厌恶。”

护矣狐疑得看了一眼鸢?，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

常衡代替鸢?回答，可是却被护矣无情打断道：“没问你。”

然后便将目光重新落回到鸢?身上。

常衡也紧张兮兮得看着鸢?，生怕她会说错。

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呼。

常衡松了口气，幸好。

“那行。”护矣大手一挥道：“你们可以走了。”

常衡一刻钟都没多待，拉着她往外走。

护矣在后面，看着常衡他们拐出去以后，嘴角一翘。

“算是你通过考验了。”

常衡打死都不会想到，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边上转了一圈，差点就死无葬身之地。

这当然还是鬼妖道事先就交代好的事情，这桌宴席就是对常衡的考验。

当时他本来是这么交代的，说让护矣命令常衡吃肉，假如他吃了，便把他杀了。

护矣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按理说同样是妖族，吃肉不是很正常？怎么反而还要死？

鬼妖道嘿嘿一笑道：“他可是要接近天道师的，要是能吃得下肉，那岂不是在面临尸体之时，难免露出贪婪？那样得话，肯定就会被天道师认出来了。”

护矣心服口服，道：“原来如此，大人高见，深谋远虑。”

可是交待完以后，本来打算走的鬼妖道又忽然转身道：“不对，还有个女的……”

他沉吟了一下，然后交代道：“那便这样吧，假如那个女的一口没吃，就留他们一命。”

“假如不是鬼妖道大人临时改变注意，恐怕你现在早就已经死了吧。”

护矣喃喃自语道。

它也如常衡一样，只是棋子，并不知道所有内容。鬼妖道在离开千里之外后，笑道：“果然，诓骗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就是简单。”

——

走在草原上，并没有妖怪相送，护矣果真如它所说的那样，只是替鬼妖道请常衡吃了顿饭，连送行的妖怪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

常衡拉着鸢?一路行色匆匆，最后甚至是忍不住狂奔起来，一直跑到了十多里外，常衡终于忍不住，放下鸢?，弯下腰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带着血的碎肉黏糊糊得从常衡嘴里吐了出来。

他现在是真的吃不下这样的东西了，血淋淋的血肉看着无比恶心，常衡其实咽下的第一口就感到无比难受，只是怕护矣一个不高兴，会使得他们遭殃，所以菜不得不装作没事的样子，不然常衡打死都不会吃一口，甚至都不想呆在那里。

鸢?在常衡旁边扶着他的胳膊，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只是担心道：“没事吧？”

常衡摆了摆手，刚想示意没事，可是立刻又弯下腰，大吐特吐。

鲜血的味道充盈在喉间，仿佛要直冲到常衡大脑里一样，叫他浑身难受。

他足足吐了好几分钟，将所有吃下的血肉全部都吐了出来。

看着那堆成一堆的碎肉，常衡大口喘着粗气，又张开嘴，在那里干呕。

明明肚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常衡就是没法停下，他垂着脑袋，透明的胃液混着唾液从嘴角拉成丝连到地上。

“呕……”

“呕……”

那种感觉远比正常的呕吐来得难受，可是常衡又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干呕了半个小时，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常衡直觉得浑身都发酸了。

他忽然眼睛一睁，露出震惊之色，带着震惊得张开嘴。

哇得一声，却不是碎肉，而是紫色的气冲了出来。

“哈哈哈……”

“我出来了！终于重见天日了！”

“常衡，现在是我等找你问罪得时候了！”

……

那竟不是别的，是那些被常衡吞噬过的亡魂。

这一发不可收拾，常衡的嘴巴就像是打开了的鬼门关，无数亡魂从中飘了出来。有的只是个脑袋，有的失去了侧边身子，也有的浑身稀烂，就是一摊碎肉模样……

c市的尸体、那森林之中的生命，妖、人……仅仅是变成妖没多久的常衡竟然就吃下了接近万数的尸体。

如今，它们从囚禁之中解脱，再次出现在这片天空之中。

它们绕着常衡飞舞，像是灰色的飓风将常衡包围。

“哈哈哈哈……常衡，你想不到吧，我们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你看，渺小如你，吃下了多少生命？现在是报应的时候了！你吃了多少，就要偿还多少！”

“这幽禁的时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将你扒皮抽筋，碎尸万断！”

……

常衡终于吐出最后一缕亡魂，往后踉跄退了数步，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已经变回人的模样，满头大汗虚弱无比，慌张的看着面前的那些鬼物。

难道这就是属于他的惩罚吗？万数的亡魂在面前飘荡，常衡现在还处于无力状态，对付这些鬼物，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知道你们想杀了我……”

常衡也没有什么动作，就是坐在地上，坦然道：“这是我的罪，我认，便不反悔。只是现在我还不能死。”

“凭什么？”

有一只浑身被嚼得破破烂烂的人族鬼魂厉声喝斥：“难道我们还要等到你寿终正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