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其实我都有些羡慕叶明珠了，她有那么好的妈妈还那么在乎她，比我们都要强……”

元祁停了一会儿也不见叶子开口，便先说起了刚才的事。

她本是准备拿这个事当一个突破口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还真的成了一个突破口，她话还没有说完，叶宝珠就打断了她。

“是比我强……你跟她是一样的……”

元祁怔了下，“我跟叶明珠一样？”

她有些不明白叶子的想法，所以只能跟着重复了一遍，希望叶子能说出来更多的话。

“对，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一样的，你说着你爸爸不管你了，可是在我看来，你爸对你要比我爸妈对我好得多得多……你们两个根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元祁的不理解像是一把火点燃了叶宝珠的情绪，而现在元祁下意识皱眉的表情更像是往那火上浇了热油。

叶宝珠盯着在明亮路灯下皱眉看着自己似乎随时都要反驳自己的元祁，心里的火越烧越高。

她难过？

元祁她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有什么地方比她差了吗？

是，再躲下去有什么用？

反正她都已经开口了，已经说了出来，与其等着元祁总是拿着那些大道理来关她，不如让她来告诉元祁她是怎么想的。

元祁她每次拿着这些大道理来教她的时候，有没有站过她的角度替她想过一次呢？

“是！你们现在一个没有爸爸，一个没有妈妈，看起来是比我都可怜，可是你们有钱呀，你知道没钱是什么日子吗？你们伸伸手，不，你们不伸手，爸妈都会给你们钱，想要什么也不用委屈自己，就算不给钱，你们也不至于像我，自己挣了钱还要跟家里勾心斗角，防着她们来偷你的，抢你的，防止他们在后面骂你……元祁，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吗？你总是在我面前说叶明珠可怜让我理解她，又总是表现出一副你自己最可怜的样子，你们明明拿的都是家里的钱……我们在一起出去玩儿，大家都是各掏各的，可是你们到底谁跟我一样，掏的是自己挣的钱……”

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就变得格外的容易起来。

叶宝珠看着不发一言的元祁，心里的情绪越发迫切地想要往外涌动。

“我其实根本不喜欢现在这样跟着这么多人一起出来，跟着你们这些幸福的大小姐们一起出来……是，我承认这一次出来，我是学到了很多东西，可是，元祁，我只是顺带跟着你们学的，我只是你顺带拉过来的……周雨涵朱明玉她们全都是你的朋友，叶明珠原本是我的，可现在也成了你的……什么都是你的，什么都是你说的对，什么都是你给我的……我到底是什么？说了要带我一个人出来，可是叶明珠一求你，你就答应下来了……”

元祁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可笑起来。

她看着面前渐渐转为冲着她咆哮的叶子，只觉得她说出的话格外荒唐可笑。

而这样的感觉又让她觉得难受。

她还以为叶子有自信了，她自己能赚钱，现在学习成绩也上去了，她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自卑？

她怎么会认为她是被她捎带过来的呢？

她怎么会认为她认识的那些人都是因为她而成了朋友呢？

她真有那么大魅力吗？

她真有那么无所不能？

叶明珠妈妈说要带叶明珠出来，难道她不是最先征求了叶子的意见吗？

叶子她都能那么硬气拒绝她了，为什么没有拒绝叶明珠呢？

当面没有拒拒绝，背地里却怪上了她。

哪怕她明知道叶宝珠只是个孩子，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情绪上头，当不得真，可是这一刻被一股脑怪罪着，元祁还是有些受伤了。

最可恶的是，明明知道叶子说的这些话让她也难受，她却不能立马制止她。

她还要让她全部说出来。

不说出来呢？如果不是今天这么巧合，她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原来叶子心里积攒了这么多对她的不满？

无论是不是她做错了，可是这些不满的话实打实的都是叶子在怪她。

叶宝珠抹了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却还是看不清就跟她两步之遥的元祁。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刚开始还是在静静享受着散步，怎么后来就进行到了这里，可是说出口后她又不觉得后悔。

她看不清，索性就不去看了。

叶宝珠吸了吸鼻子，扯了个笑容，

“她们所有人都认为我该感激你，我该感谢你，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对我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是，我自己也承认，我笨、不聪明，又迟钝还懒散，我也不会说话，也不讨喜……可是我天生就是这样的，难道还能把我再塞回去改变一下吗？如果真的能改变，我也愿意改变，我也想像……像你这样聪明、漂亮、善解人意，可是可能吗？”

“你在学习上帮我，在生活上帮我，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呢？在学习上帮我，我要是进步了，别人都说这是因为元祁教得好，我要是退步了，别人就说元祁都那么教她了，还学不会，真是浪费元祁时间？生活上呢？元祁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你一直在可怜我！你为什么要来可怜我呢？我原先以为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你知道我有多不想接受你的好意吗？我觉得我自己有父母有亲人，而你只有一个人，你还来关心我，你知道我有多大的负担吗？”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帮助，可是你为什么从来就不肯听到心里去呢？我根本没有主动向你求助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运动会……蔡老师那100块钱明明就是给你的，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还说是蔡老师给我的……”

“你总是对我那么好，明明你根本就忍受不了有人用你的东西，也根本也不喜欢我翻看你的东西，可你从来都不说出来！从来都是装作没有看到……什么事都包容我，我要是一直看不到也就算了，我为什么要学会看到这些呢？我努力的学习，努力的工作，受了委屈也当经验，也学会了怎么面对，就像你教我的那样，不抱怨那些就往前走……可是我都这么努力了，我还是还不起你给的我这些，你总是要我接受，总是不要我给你做任何事情，我真的觉得自己要被压垮了……”

叶宝珠说出的话太多太多，多到元祁一时半会儿也消化不了，好像是她心中一直担忧的那些真正成了现实，像建楼一样一层一层的矗立在了她跟叶宝珠面前。

隔着代沟她还能看到她，可是隔着这些，她怎么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