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见底，思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想干干净净的走。

“酒已见底，这一杯，我喝完了，陵华，离开吧！”

“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陵华还是不想思延出事。

可是他比谁都清楚，思延有多固执，他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思延没说话，静静的看着桃花百里盛开，眼里，是对远方人的思念。

“陵华，我不过是早些时间离去而已，锦墨高估了我的医术，也低估了天族禁药的毒辣，诛心剔骨水，根本无解，我不想危及天下苍生，倒不如趁意识还清醒前，自我了断吧！”

虽然他已经恢复了记忆，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少时间？

诛心剔骨水的余毒和杀死卿画的打击，依然能让他陷入癫狂，危害天下苍生。

陵华也知道，他不止毒素未解，心魔也很快会控制他的意识。

哪怕想尽所有办法让他活着，活下来的也只是躯壳，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天族群龙无首，你要不要考虑帮帮我？”陵华还不死心，试图挽留。

“不了，你若实在为难，本上神觉得，龙族大殿下，清风上神，就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清风？”

陵华默念了一句，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比思延还难寻找。

这样的人，如何会愿意被天君这个地位束缚了自由。

“走吧，别再来了。”思延最后一次劝说。

陵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了，只能离开。

真要打，他们一个都不是思延的对手。

神仙嘛，尤其还是战神，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虽然难过，也不会太过强求。

陵华走了，思延一个人又站了会，默默的看着这桃林，居高临下，美不胜收，花开满百里，可他的妻子身在何方呢？

罢了罢了，此后，再也没有余生，再也不会思念，再也不会痛彻心扉了。

思延飞身下了山崖，突然想起来，他一生的悲剧，都是从凌霜，从九幽台开始的。

他很想去看看，去看看那些不堪又美丽的过往。

为自己的一生，为卿画，做一个交代。

再次看了看断崖，这里有他们太多的回忆，记得他和卿画第一次互相坦白心意，就是在这里。

后来，她中毒，说不爱他了，就是在这里，他把她给强吻了。

也是在这断崖上，他亲手刻了桃花簪，送给卿画。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她三千墨发散落，随风飘扬的时候，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虽然在黄泉，这簪子，成了她威胁自己的武器。

还有很多地方，都有他们深刻的回忆。

那次在阴山镜花水月的地牢里，她眼角滑落的泪那般的绝望与无助。

还有那一年的桃花飞舞，白衣胜雪翻飞，那是谁被惊艳了时光。

她死后，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是这么的孤单，哪怕她身在冥府的时候，至少他都有个期盼。

他想，自己死了也要葬在这里，陪她一起，看桃花百里盛开。

他可以永远，永远的看着，她曾经最喜欢的地方。

锦墨一直在远处看着，思延的一举一动都刺痛着他的心。

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一直以为思延能解毒的，可是现在…………

他坚持了三千多年的意义到底何在啊？

逼疯了思延，害死了卿画，甚至也差点要了思延的命。

想想曾经那两千多年的时光里，他们三人总是一起出入，一起把酒对月当歌，一起游山玩水。

而卿画那丫头，总是会待在他身边多一点，就算没有话题，也会和他闲扯。

那时候，她大概以为没人知道她的小心思吧，熟不知，他们都知道她对思延已情根深种。

她明明一刻都不想离开思延，却为了不被大家发现她对思延的情，故意避开他。

他也知道，她从小没有朋友，就算没有思延，她也很珍惜他们之间的友谊，若夜无殇是亲人，锦墨就是她第一个朋友。

还记得那次他躲在桃花树下，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出声唤醒思延。

其实他是不想卿画受伤害，他知道，思延那样的男人，卿画是爱不起的。

他也清晰明了的记得，那次思延拒绝她的时候，她一个人立在崖上安安静静，不发一语。

看似无所谓，可是风吹落了她的眼泪，飘到了锦墨手上。

他们成亲的时候，他不停的捣乱，想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神仙的一辈子，实在太漫长，他怕他们一不小心就忘了。

以前的时光是多么的岁月静好啊！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不断的在伤害她。

若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好想念以前的时光啊！锦墨总是这样，一方面希望思延能得一心爱之人相伴，未来的日子不再孤单。

又自私的希望思延永远像以前一样，自傲，清冷，优雅，沉稳，那样，便不会被情所伤。

甚至曾经想过，如果第一次见面，就杀了卿画又会怎么样？

第232章 造梦空间（39）

可是没有如果，他们都回不去了，也下不去手。

想到这些，锦墨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思延，最终转身离开。

也许现在最该做的，便是去找找卿画复生的办法！即便没有，也使自己的心好过一些吧！

“锦墨！来了就别走了吧！陪我去个地方。”

思延知道锦墨一直在不远处，看他想走，及时叫住了他。

“去………去哪里？”

锦墨有些不安，最近总是这样，思延的每一个举动，他都觉得惶恐不安。

“陪我去趟九幽台。”

锦墨点点头，自知不该多问，随思延一起去了九幽台。

这九幽空间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阳光明媚，四季如春。

思延走到台下，看着锦墨，“在这儿等我。”

并给了锦墨一封信。

“这信上的内容你告诉陵华，现在不能打开，一刻钟后再打开。”

锦墨不明所以，他为什么不自己去送？

既然是给陵华的，他又为什么可以看？

难不成思延还没有放弃寻死的想法。

锦墨正想着，思延已经上了九幽台，他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台上，思延看着这熟悉的图案，按记忆，他记得，应该踩最中间的那块方砖！

思延一脚踏上去，那块方砖向下凹进去，卡嚓一声响，四面八方突然白光漫天！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光芒散去之后，台上四周出现了八块巨大的铜镜。

铜镜里快放着的画面，是思延没遇到卿画之前，一些记忆比较深刻的事情。

思延看看脚下，又踩上了左边的一块方砖，按图腾所显示的，这里应该是心脏的部分。

果然，铜镜里的画面一转，这次不再是快放，而是慢慢的，一点一滴的显示出了那些他与卿画的曾经。

乾坤镜里，她一人独自仰望天空！思念着救命恩人。

嘈杂的街道上，九州各地，她四处打听，寻找北海桃花岛的思延上神。

她终于找到他，初见之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挡都挡不住。

茗酊大醉，她偷吻他，脸色潮红，表情羞涩。

断涯上，互诉钟情，以身相许。

大红嫁衣，凤冠霞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切的一切，都在清晰地回放着……

无间地狱那里，她为他遭的罪，让思延的心再次痛起来。

画面一路闪过，直到思延手握轩辕剑刺穿她薄弱的，仅有的魂体心脏……

而后灰飞烟灭，这就是她短暂的一生。

思延看着看着，双目又开始泛起那可怕的腥红。

体内压制的鲜血往喉间翻涌，一口鲜血吐出，无力的倒在了九幽台上。

他想象过无间地狱的可怕，无情，冷漠！但想象终究是想象，怎能敌得过亲眼所见？

这时候，锦墨跑了上来……

“小墨，我们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活着太累了！他想起了那只小鸟，记忆复苏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当时结束它的生命，是对的。

“活着！是为了替在意的人活下去，替她去每一个她想去的地方，替她去看遍世间的风景，替她去爱她所爱的人。”

锦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思延了，他只想让他有生的欲望，可是……

思延的生命里充满了哀怨，伤心，悲痛，无助，徘徊，绝望的气息。

上天似乎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给了这个日日夜夜思念着亡妻的男人。

“她想去的地方，想看的风景，想爱的人，都是我，她的生命，自始至终，只有一首凤囚凰！”

没有人理解他的心情，那个为了他一次次身陷囹圄，而甘愿赴死的卿画，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卿画。

她在地狱受尽三千三百年苦难，重见天日不过十日，就与世界永别。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解释过什么，也来不及。

他忘不了她临死前那句为什么！她的眼神，有多不甘，他的心就有多痛！

这二十年来，他经常在梦里梦到她！

她总是流着眼泪，看着他手中的剑，一直重复着那句话：为什么？夫君，为什么？

锦墨看思延一直发呆，心里很愧疚，他知道，卿画的死是他造成的！

“小墨，走吧，以后，再没人管你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锦墨终于在这时候察觉到了什么？他一个闪身挡在思延面前。

咽了咽口水，满头冷汗的问，“思延，你要干什么？”

“小墨，我不能再那么自私了，我的存在，对三界来说，是一个威胁，我是个不祥之人，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夜无殇死了，天君死了，卿画也死了，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可能是你，也可能是陵华，是所有和我有纠葛的人。”

他不敢赌，也不会冒险，更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不，不是这样的，不关你的事，你怎么可以把所有责任都往身上揽呢，我相信，九泉之下，他们都不会怪你。”

锦墨快急哭了，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来帮他劝思延。

他打不过思延，思延执意如此，他根本就无力改变。

思延摇摇头，无论锦墨说什么，他心意已决。

没有迟疑，思延红衣长袖一挥，把锦墨卷到一边。

举起轩辕剑，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腹部。

看起来是那样的干脆利落，对世间没有一点点的留恋。

“思延。”锦墨大吼一声，颓废的倒在地上。

轩辕长剑穿腹而过，思延口中的鲜血直往外冒。

一瞬间的眩晕和痛感袭来，四周的景物都在飘动，天空也是昏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了。

痛，好痛啊，卿画经历的，一定比现在痛千万倍吧？

锦墨跑了过来，事已如此，他还能做什么。

轩辕剑的伤口，没有人可以医治。

思延受此一剑，又用上了自己的修为，五脏六腑都被他自己搅碎了，回天乏术。

锦墨抱起思延，边哭边用手擦去思延唇角的血：“思延，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思延抬起手，擦去锦墨眼角的泪：“锦墨，别哭，你要幸福啊。”

锦墨哭的越渐大声，怎么办？谁来告诉他怎么办？

“思延，你别丢下我，我害怕，卿画不在了，你也要走了，以后，谁疼我啊？”

眼皮好像有千斤重！好想好好睡一觉啊！

“相信自己，你……可以，即使，我们……都不在了，也能活得…………好好的。”

思延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终于还是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躺在锦墨的怀里，很安详，很满足。

他的娘子，很快，他们就可以再见面了。

思延彻底陷入了沉睡，结束了记忆恢复以来，这漫长的二十年。

他是笑着的，有卿画和锦墨如此爱着他！他是幸福的吧。

意识消失之前，他想起了新婚之夜，她说：“生生世世，永不言悔。”

思延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这九幽台上，凝结成了凤凰泪！

锦墨捡起地上的凤凰清泪，还有身上的那两滴凤凰血泪。

一滴凤凰清泪，两滴凤凰血泪！锦墨看着这三滴眼泪，泣不成声。

忽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人，锦墨回头，看到一个俊美绝伦的青衣男子，和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你们是…………”锦墨很疑惑。

那个女人他有印象，却不记得在哪见过。

男的不认识，好像长的还跟他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