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而巨大的遗迹让赵无忧感到不安。

他现在猫在一条街道的转角，侧着身子探头向转角另一方偷瞄。

一切正常！？

他赶紧从街角出来向街道的另一头跑去，空旷的街道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一路走来他什么状况也没遇到，但总觉得应该遇到些什么，可心里又怕遇到自己搞不定的死局。煎熬和忐忑写满了仅仅十六岁的心灵。

他紧了紧握在手里的黑色鳞片，再次来到街道转角，侧身、探头、偷瞄，一连串动作已经娴熟无比。

有情况！

眼前这条街比自己已经走过的几条街道要混乱许多，哪怕“妖龄”如赵无忧也能从现场各种痕迹中看出整条街发生过剧烈战斗。

赵无忧紧绷的神经微松。

街道上躺着几具尸体，模样已经变得和现在的赵无忧一样。不过他们并没有像赵无忧一样获得变成“妖怪”的机缘，全都安静的躺在地上。

赵无忧的目光从每一具遗骸上扫过，看到他们身上衣服心中陡然一惊！

敢情自己一直在果奔……

他瞥了一眼盆骨，摇了摇头……自己貌似也没什么隐私需要遮挡。

不远处一个挎包引起了他的注意。它躺在一具身着长袍的遗骸身边，饱满的鼓起，像一盏明灯。

赵无忧立刻放弃坚实墙角来带的依靠，身形如离弦之箭，眨眼便来到挎包前，伸手将其抄入怀中。

挎包入手微沉，来不及打开看，余光中有一抹金黄闪过！

疑惑的聚焦一看！

“金、戒、指！还带了个红宝石戒面！”

他将挎包斜套在右肩上，附下身从各个角度将这枚位于遗骸右手上的戒指打量了个遍。

“乖乖，真是金戒指！”戒面上的红宝石纯净透彻，一颗白骨脑袋清晰的映射其上，那眼窝中的火焰都弯成了月牙！

赵无忧起身扫了整副遗骸一眼，双手合十，弯腰一拜，心中念道：“这位大哥，相逢即是有缘，您已驾鹤西去，些许财物留给小弟就当做善事，生死簿上添笔善缘，来世也好投个好胎。”

言罢将戒指撸了下来，拿在手里仔细观瞧，越瞧越喜欢。

看到地上还有几位好大哥，赵无忧心中火热，连忙一一拜过去。

一躺下来竟然又弄到五枚戒指。

这些戒指有大有小，大的甚至可以做手环，小的也要正常成年人的手指才套得住。

赵无忧的骨指一个也戴不上……

他索性找来一根链子，将戒指全都穿起来。

“咦？哪里来的金链子？”

望了望地上的几位好大哥，赵无忧感动了。他更为诚恳的又将他们拜了一遍，见有件衣裳异常华丽也一起拔了下来。

他手里又多了三根链子和几个一看就是贵金属制品的宝贝疙瘩。受限于他短浅的见识，他并不知道这些宝贝疙瘩是什么。

但这都不重要，不是吗？

地上还有几把长剑和木棍，都已折损。让原本还想弄把武器傍身的赵无忧颇为失望。

“为什么他们身上的‘贵重之物’没有被收走呢？”赵无忧摇了摇头，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几番忙活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查看最开始获得的挎包。解开包上的活扣，翻开扣住的皮套，往内一看。包内有几本书籍和一些零碎。

他将包内所有的东西都倾倒在地上，几枚金币应声落下，发出一连串“滴铃铃”的声响。赵无忧连忙用脚将其一一踩住，一枚枚拾起重新放入挎包，足有八枚。金币上两面都刻有花纹和文字，花纹是长了四条腿的老鹰和一种花，文字是某种洋文。

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尖捻起一枚金币放在嘴边作势要吹……随即想起自己没有嘴皮……便用左手食指在金币上一敲，然后立马将放在“右耳”边。

“叮！”

真好听！比袁大头好听！

自己没有耳朵是怎么听到声音的？赵无忧很是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四分之一柱香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问题！大活人都变白骨精了，听个响有什么稀奇的？赵无忧很是想得开的自我安慰。

满足的将这枚金币放入挎包。“叮呤”的撞击声让赵无忧“皱起了眉头”。略微琢磨，他找来一些破布，将刚才收集到的宝贝和大黑蛇给的鳞片一一包好。满意的摇了摇。这才把将目光投向地上的零碎和书籍。零碎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随意扒拉到一边，反倒是几本书籍异常华美。

尤其是其中一本黑色大书，泛着金属光泽的封面正中嵌着一颗由贵金属和多彩宝石构成的骷髅头，封面的边缘线上个挨个的也全是宝石。赵无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书，他听过书中有黄金屋，但没听过书面上嵌宝石骷髅的。这本书里会写些什么？

他伸手摸到封面边缘，轻轻一翻。

……

再翻！

……

用力一翻！

……

双手用力一扳！

……

打不开！？连一点变形都没有！从侧面明明能看到书页，但就是翻不开。

第3章 亡灵亡灵

“难道这是本假书？”

“或者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

他琢磨半晌愣是拿这本书没有办法。打不开就打不开吧，肯定是个宝贝！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收进挎包，放在贴身一侧。又拿起另一本皮质封面的书籍。瞄了一眼封面上的鬼画符，看不懂，随手翻开一页。

密密麻麻的鬼画符一行一行整齐的排列在书页上，和金币上的文字差异很大。

横着排字……这是洋文书！

他又拿过其他几本，一一翻过后发现竟然全是洋文。其中一本小册子还是手抄本。

地上这些岂不都可能是洋人！

赵无忧心里腾起一股注满仇恨的怒火。扫了一眼地上七零八落的遗骸，这股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人都死了，和他们计较个什么劲。说起来自己还要承他们的情。

他把地上的书籍都塞进挎包，那件华丽的衣服直接围在腰上打结系牢。

收拾好所有东西。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不安重新占据了主导地位。赵无忧环视一周打算立刻离开。但在看到地上七零八落遗骸时，他又放下了抬起的脚步。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在华夏是对亡者的最基本的尊重。

赵无忧咬了咬牙。

“就当拿走他们遗物的报答！”

看了一眼满地的碎石，他就地取材垒了一座坟包，将整理好的遗骸一股脑放进去，封顶齐活。

整理遗骸的时候赵无忧发现这些遗骸的身高差距极大，有的比正常成年人高半个身子，有的却比他还矮一个头。其中一个还长着獠牙。“以前听说华夏之外有罗刹国，国人混身毛发，青面獠牙。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弄好坟头，赵无忧起身继续去往遗迹深处。在这迷宫一样的遗迹里赵无忧是认不得路的。但他觉得只要往那股不安感加深的方向走就不会错。他也想过绕着走，可大黑蛇的警告犹在耳边，那块鳞片难道真的只有灵魂传音的功能？赵无忧不敢去赌。

他从这条毁坏严重的街道中段穿过一个窟窿来到一座小型广场。

广场中心是一座喷水池，池里依旧汩汩流淌着清澈的水流。环绕着广场的房子破败不堪，看样子像是一些商铺。

一道消瘦的身影颤颤巍巍的从一间铺面里走出。赵无忧诧异的抬头看去。只见这人混身瘦得皮包骨头，干枯的毛草耷拉在头顶，身上挂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破布”，干涩的眼珠子盯着赵无忧，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他向赵无忧这边紧赶两步，嘴里发出干涩的声音：“卡嘭！”

“啥？”

“西哇呐喏！”

“……”

是个洋人！他想起挎包里的那些书。抬手示意对方保持距离，打开包，把那本手抄本拿了出来，翻开后随便指了一个字示意对方读。

那人见他的动作，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干涩的声音念道：“莎！”

果然！和那群失败者是一个国家的洋人！

他又点了几个字。

“哔！”

“卡罗乌呐莎？”

……

“你不会大陆通用语？”一道清脆的女声在赵无忧心底升起。

“！”赵无忧吃惊的看着对方，这形象和声音未免差太远了吧！莫不是又遇到了妖怪！此刻赵无忧想起一个人，女妖怪都喜欢叫他“唐长老”，这人运气极差，出门走不了几步就会遇到妖怪。

“灵魂传音肯定也不会啰？”

“……”

阿罗卡觉得自己走错了剧场。她和同伴们打赌好不容易赢到了这个以刑讯为主、抓捕为辅的角色扮演游戏名额。结果犯人连起码的交流都做不到，这戏要怎么演下去？

赵无忧完全没想到在这遗迹里会遇到另一个活物。“说不定能从这位看上去很资深的妖怪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情报，可自己说不了话，也不会对方说的‘灵魂传音’。对了！灵魂传音！”

他把手伸进挎包，摸到大黑蛇给的鳞片握住，念头注入：“大王，小的在遗迹里遇到一个活物！”

“等着！”大黑蛇极富特色的声音在赵无忧心底即时响起。

原本假寐的大黑蛇昂起巨大的头颅朝赵无忧所在的位置看来。赵无忧现在的位置已经离遗迹核心区域很近。在看到赵无忧身前的“皮包骨头”时，大黑蛇心中狂喜。赵无忧不知道对方身份，可它却知道，那身拙劣的外表下藏着一个遗迹核心区域的亡灵守卫。只要锁定她，就能找到去往核心区域的方法。

“稳住她，她能带你去往核心区域！”大黑蛇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急迫，“她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大王，这人说小的不会大陆通用语，没办法和小的正常交流。”

大黑蛇听到这样的回答沉默了……“这是哪里来的奇葩！全大陆通行几千年的语言，连他这个魔兽都会，你一个骨龄不足二十的亡灵竟然不会。”大黑蛇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可眼下的确不是跟你较劲的时候！

“握住鳞片别松手，吾将以‘灵魂刻印’的方法直接教会你通用语，过程会有些……刺激！”大黑蛇以极度缓慢的速度吞吐着蛇信，眼中闪过锋利的光芒。

要遭！大黑蛇明显不怀好意的语气让赵无忧“头皮发麻”，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它，他自认为在对方面前一直表现得很是恭敬。

一股涨涨的感觉在赵无忧脑中升起。

“这就开始了？哪里刺……激～～～”轻微的肿胀感在瞬间变成了凿子在脑袋上开眼，头骨都似乎要裂开，有什么东西在往脑袋里塞，整个过程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赵无忧疼得在地上抱着脑袋打滚。

对面的阿罗卡被赵无忧的奇怪行为吓了一跳。见他只是在地上打滚，反而饶有兴趣的站在边上观看，一边看一边用干涩的声音数着赵无忧打了几个滚儿。

赵无忧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可他听不懂，只以为对方在幸灾乐祸，他现在连恨对方的力气都没有，心里那个气啊。

“大家萍水相逢，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现在我却因为你要学这劳什子通用语，被那大蛇妖如此折磨！你倒好还在一边鼓掌算什么事！”

“弱小即是罪过！”

“我要变强！”

“我要变强！”

……

一直关注着现场的其他亡灵守卫们有些心塞和小兴奋，千百年的驻守让她们几乎没有娱乐活动，所以她们在跟着阿罗卡一起数……

透过鳞片窥视现场的大黑蛇却是没想到遗迹的亡灵守卫画风如此清奇。“先前送进来的那些小虫子在核心区到底遇到了什么？”大黑蛇一直无法窥视遗迹核心区，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在阻挡着他的意念。以前也有过小虫子到达赵无忧现在所在的位置，但他们几乎在一瞬间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没给他留下一点反应的机会。而今天他抓到了这样的机会！

赵无忧逐渐从头痛欲裂中解脱出来，此时他的脑子就像刚被拧干的毛巾，干涩，麻木，一片空白。他甩了甩头，慢慢回过神来，脑中仿佛多出一段记忆，是和那手抄本上的文字相关的知识。

“这就是通用语？”

“这是哪个大陆的通用语？”

“这片遗迹已经不在华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