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朝，司马奕心情奇差，便回到后殿生闷气。参侍相龙眼见得皇帝心情不悦，连忙上前询问，欲为君分忧。

司马奕阴沉着脸，把桓温推脱责任，想要贬斥袁真的事说了。

相龙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原来大司马竟然真要携私报复了！”

司马奕眉头一皱，问道：“此话怎讲？”

相龙谄笑道：“此事近日在建康城内已经传遍了，说是豫州刺史袁贵诚，与大司马的小妾马氏有染，今年生下一子取名桓玄，小字灵宝。大司马得知之后，恼怒非常，便欲借北伐之事，把袁豫州贬为庶人！”

司马奕皱眉道：“不对，此事应该是谣传。袁贵诚远在寿春，大司马却屯驻姑孰，袁贵诚怎么会和大司马府的人有染？”

相龙笑道：“微臣听说了，这个马氏，就是当年袁贵诚特意从府中挑选出来，送给大司马的三个女妓中的一个。外面有传言说袁贵诚效仿吕不韦，送个有孕的小妾给大司马，是想要用自己的儿子谋夺大司马的家业！”

司马奕摇了摇头，觉得此事甚是荒唐。桓温的世子和其他几个儿子都已经成年，单凭一个幼儿，又如何谋夺大司马的家业？只是此事来得蹊跷，桓温和袁贵诚的事，怎么能在建康传得沸沸扬扬的，而且还就在桓温要处置袁真之前，这么敏感的时候？究竟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朝廷又该怎么去利用此事？

“这个……不大可能吧！爱卿且去查查，看看这传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究竟是谁放出来的！”司马奕安排道。

相龙连忙领命去了。

“看来这天下有不少人对桓温不满呢！”司马奕莫名地有些开心了，“连这样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可惜朝廷不能逼迫桓温，否则真该借此事敲打一下桓温！”

桓温在山阳呆了十几天后，开始率大军南下广陵，只是这一路上，越走越不对劲。原来以为，那些谣言不过是有心人在山阳一地传播，影响的范围有限。谁知道这一路南下，竟然是各种谣言满天飞，很多竟然不能称之为“谣言”，而是切切实实的“消息”。

“嘉宾，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桓温指着案上的奏报，向郗超问道。奏报是王珣交上来的，他手下有一帮人，现在开始天天打探消息。这段时间，王珣发现，越往广陵方向走，有关北伐的谣言就越猖狂。而且传播谣言的不只是市井百姓，连乡间的大族也很受影响。

郗超有些莫名其妙，拿起那份奏报看了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这些汇报上来的“谣言”，竟然很多是有关他的消息。这里面不但有“郗超偷换父信以致北府易手”的事，甚至还有郗超在北伐中的几次重要的建议不被桓温采纳的事，尤其是关于水道和粮道那几件事。

“桓公是怀疑下吏把这些消息散布出去的？”郗超拿着这些信笺，手竟然抖了起来。

桓温“哼”了一声，冷声道：“军议的时候，有很多人在场，也说不明白是谁把消息泄露了出去。只是这‘换信’的事情，乃是私密的事情，怎么会有人知道？”

郗超本能地开始怀疑袁真，但是这些事，尤其是换信的事，乃是自己与桓温密谋的，其他人并不知情啊！

“这……这……下吏绝不曾与其他人提起啊！”郗超满脸震惊地道，“下……下吏传播这些谣言，对自己有没……没什么好处啊！”

桓温冷哼一声。这需要有什么好处？你郗超心中不忿提出的宝贵意见不被采纳，这才四处传播谣言泄愤呗！

自从北伐战败，桓温就开始疑神疑鬼的，总感觉身边有人要害他。现在每天接到奏报，到处有流言在说桓温在此次北伐中刚愎自用，不肯纳忠言；北伐失败了却把罪责推给下属，让桓温不胜烦恼。大量的谣言中，夹杂着不少有关北伐军内部的军议内容甚至是秘辛，这可就让桓温不得不起疑心了。

郗超一句“对自己没有好处”点醒了桓温。即便是郗超对自己有所不满，也不会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散布这些消息。而且即便郗超能把北伐决策的事散布出去，也不会冒着与父亲翻脸的风险把“私自换信”的事公之于众。而且“私自换信”的事传将出来，即便是将来郗超要投靠朝廷，司马奕也不会心无芥蒂。这些有心人四处散布谣言，就是要让自己疑神疑鬼，疏远身边的人，从而让自己众叛亲离。想到这里，桓温冷冷地道：“既然不是嘉宾散布出去的，那嘉宾且说说，这事儿到底会是谁干得？”

郗超伸手抹了一把冷汗，暗道“好险”。这些日子桓温喜怒无常，因小事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郗超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就送了性命。他心思急转，随口应付着：“桓公，这些流言真真假假，不可能是几个妄人编造出来的，他们必然有准确的消息来源。”

桓温点了点头。军议的时候有很多军中将领在，他们之中有人向袁真或者其他的世家传递了消息，也并非不可能。比方说邓遐，他是陈郡人，与袁真是同郡，而且还是表亲，他与袁真互通消息那是再正常不过的。郗超的话点醒了桓温，邓遐是一员猛将，自己要对袁真下手，身边可不能留下这样的人。

郗超继续分析道：“能探听到‘换信’这等机密事的，说明桓公身边或者是下吏身边的人里，有别人安插的细作！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人，其实也不多！”

身边潜伏着别人的细作，那可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倘若这个细作不是为了探听消息，而是想要刺杀自己，那可就太可怕了。桓温听了，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觉得脖子上冷飕飕的。能在自己身边安插人的，除了朝廷，也就是那些世家大族能做得到。除此之外，还有桓家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