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很多年后，此刻参与这混乱之地山寨结盟的存活者还记着这一幕。

寂静的小村，宽敞的院落，一对祖孙在老槐树下乘凉。

小孙子显然已经进学，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

“祖父，您一直说，您当初见过监国公主殿下，是真的吗？”

小孙子忽然合上书本，好奇的目光望向自家的老祖父。

老人沉吟片刻，抽了口烟袋，眼神望向院子的一角，似在回味。

“那个时候啊，你祖父我还是个山贼呢。当时，混乱之地，呃，也就是现在的明光城，百多家山寨结盟，那架势，啧啧，你祖父我自诩一条汉子，其实腿都在发抖啊！”

“殿下不过一介女子，就那样站出来，随便一句话，所有人都被殿下的气度慑服。那一幕，老子这辈子都记得！”

“祖父，殿下那个时候是不是真的风华绝代啊？”

小孙子一脸的好奇，对于大德朝这位最神奇的监国公主，可是众说纷纭。今儿在学堂，先生说了，若没有监国公主，大德朝必然已经崩塌了。

只是，他在书店的一些杂书上看到了很多不同的说法。

“什么是风华绝代，你爷我不知道。但这世上的女子，没人能比得上殿下！”

“祖父，我看书上说，殿下所为，在那个时候很大逆不道的。那些史官都是硬骨头，宁死也不肯篡改历史，为此，骆亲王杀了很多人，是不是真的啊？”

“兔崽子，那些无能的狗屁书生的话能信吗？”

老人抬手就给了自己这最宝贝的孙子一巴掌，“你给你爷记住了，若没有殿下，就没有你这小兔崽子！”

“祖父，君子动口不动手！”

小孙子挨了一巴掌，很是不忿。

老人却是管都不管。

“你爷爷我，从来都不是君子。”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爷我，当年就是个山贼！”

“好吧，我是山贼的孙子！”

小孙子也不跟自家爷爷拗这些细枝末节。他看的书上可是写着呢，监国公主能主政大德朝，靠的就是山贼一党。

听先生说，如今这朝堂上，山贼党可是十分威风。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当年，殿下第一次出现在混乱之地，一句话便收复了混乱之地十万山贼。十万山贼十万疯！”

“那会儿，北蛮子破了雁北峡，分兵劫掠北地。朝廷却是一片混乱，北军被打散，困守镇北城。”

“眼瞅着咱们南人又得像前朝一样，成为北蛮子的两脚羊。殿下带着咱们这些山贼杀出了混乱之地。”

“十万山贼十万疯！”

“你爷我那会儿很胆小，可看到殿下就在阵前，你爷我堂堂爷们，自然也就跟着疯了！”

“大大小小百余战，你爷我当年那个山寨的兄弟，百多号兄弟，最终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

“祖父，北蛮真的这么可怕吗？”

小孙子瞪眼望着自家爷爷，学堂里、书本上都提到了北蛮，把北蛮说的跟魔鬼一样。可他想不通，同样是人，为什么北蛮就这么可怕呢？

“兔崽子，爷爷问你个问题！”

老人收了手里的烟袋锅子，“打个比方吧，有一天，咱家破败了，你爷爷我动不了，你爹你娘也都不能动了，家里缺吃的。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去找吃的！”

“可是你要找的吃的，是别人家里的东西，他们不给你，你会咋样？”

“我，我……”

小孙子迟疑了。

啪！

老人又给了小孙子一巴掌，“这个时候，有什么好犹豫的？没有吃的，咱们全家都得死，你也得死。你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先生说，君子守礼……”

“那是因为，你们先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老人哼了一声，重重一叹，道，“算了，你个小兔崽子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跟你说这些，你啊理解不了。”

“不过，你给我记住了！”

“当初，寒灾来临。北蛮之地太冷，已经不能生存。北蛮子要活下来，就只能往南走。但他们从来都是咱们大德朝的死敌。”

“他们要活，我们也要活。”

“为了活下去，你说，他们可怕不？”

“可怕！”

小孙子打了个哆嗦。

刚才，老人给他那一巴掌，可是一点儿不带含糊的。从小到大，老人对这孙子都是宝贝得很，可虽然偶尔也会抽他两下，但如此用力，还是第一次。

“爷爷，你跟小二说什么呢？过来吃西瓜！”

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托着一个托盘走来，托盘里放着已经切好了的沙瓤的大西瓜。

“哎，好，吃西瓜！”

看到自己的大孙女，老人脸上笑开了花。

曾经，这大德朝的人家，多数都是重男轻女。

可自打监国公主执掌朝政，这女人的地位也跟着提高了不少。

“大姐，你不用温书了么？”

“明天就是考试的时间了，你要是考过了，说不定能被监国公主殿下点为侍从，说不定还能成为素月女相那样的人物呢！”

小孙子望向自己大姐，两眼冒星星。

这个家里，他最佩服的人除了爷爷就是自己这个大姐。

“我就算是做了女相，也不会让你走关系的。你啊，还是给我好好读书吧！”

“大姐，你小瞧人！”

小孙子哼哼回应。

“好，我不小瞧你，那么，这次你们学年测验，你能考多少呢？”

“我绝对能考前三！”

“是吗？那我可记住了。到时候，爷爷给咱们作证啊，你要是没考到前三，过年的压岁钱，就是我的咯！”

女孩儿慧黠一笑，把小孙子又给急到了。

“爷爷，我没跟大姐赌压岁钱啊！”

“没有吗？可是，刚才我听到了啊！”

老人顿时嘿嘿笑了。

“不跟你们说了，你们都是坏人，欺负人，我吃西瓜！”

小孙子抱起甜滋滋的西瓜，大口咬下去。

老人则是慢慢咂着沙瓤的西瓜，没了牙齿的他，想吃什么好东西，都有些难。每每这时候，他就想起曾经的那段岁月，刀口舔血，沙场争名，大口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