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青嘱咐了几句，形色匆匆地离开了内殿，孟回看着她背影远去，示意沉香和紫檀站在不远处，自己上前挨着良妃坐了下来。

良妃的眼神毫无活气，头发白了大半，不仅是神志不清楚，看起来还有点儿呆滞。

“清河，你一向能和平阳说得上话，要帮姨母劝劝她，让她别和昭儿置气。”

孙懿安很不喜欢孙昭这个弟弟，虽然不和外人说，但孙幼仪多多少少是清楚一点儿的。以前良妃就经常说这句话，孟回这会儿只能含糊应道：“是，我会好好劝她的。”

自打孙昭出生，良妃的注意力就都在他身上，对从前宠爱有加的孙懿安有所忽视。这是姐弟不和的原因之一，但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两人彻底不亲近，是因为十多年前的一件事。

*

那一年孙懿安七岁，孙昭、孙幼仪五岁，三人和一众兄弟姐妹在宫中玩捉迷藏，结果玩出一条人命来。

当时的孙懿安脾气也很古怪，只不过没有后来那么孤僻。每回捉迷藏，她都是和孙幼仪待在一处，说会儿悄悄话，等着被人找到。

至于孙昭，生来好胜心强，每次都要藏到稀奇古怪的地方，要是没有最后一个被找到，后续一整天都会不高兴。

那一回当鬼捉人的，是平川郡王家的小世子，跟孙昭是同一年生。小世子因为身体虚弱，经常生病，所以很少进宫，也不了解每个兄弟姐妹的脾气。

由于他从来没和这么多同龄人一起玩闹，哪怕当鬼都很高兴。他气喘吁吁地大声数到一百，就开始在规定的范围内找人，一路都兴奋地叫喊着，孙幼仪还和孙懿安悄悄笑话了他几句。

他们玩耍的地方并不危险，每隔几步都站有侍者，几乎可以算是无死角，只除了每个人藏身的地方。

小世子激动地跑来跑去，很快找到了第一个人，正是最痛恨当鬼的孙昭。

可是这一次，孙昭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生气，等到这一场结束，他还主动跟小世子说了会儿话，很快就蒙上眼老老实实当鬼。

大家再次四散开来，孙昭面对着一棵树，慢吞吞地数完一百，才拖着步子开始找人。

他擅长隐匿，不擅长寻找，从太阳西沉找到快要擦黑，才把除了小世子之外的所有人找到。

守着这些龙子龙孙的侍者们，见天色已经不早，赶紧劝他们不要再玩，并开始四处寻找小世子。

无论怎么喊叫，小世子都没有回应，而且整个捉迷藏的范围，根本没有他的身影。

一众侍者都吓坏了，赶紧向上通报，增加人手四处搜寻。直到天黑，孙懿安、孙幼仪都进入梦乡，小世子才在一处缝隙下面的洞里被找到，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窄小的缝隙位于两座假山中间，有茂密的野草遮挡，小世子是一脚踩下去摔晕了，在狭小的石洞里活活闷死的。

经常在这里玩耍的孩子都知道那边危险，而且并不好藏人，再远一点就是规定范围之外，很容易犯规，所以从来没有人往那边去。

那里又位于侍者的视线死角，有一条长满花草的小路，可以直接到达。对宫里一点儿都不熟悉的小世子，偏偏就选择了那一处。

早熟的孙懿安立刻怀疑起孙昭，因为在游戏开始的时候，她和孙幼仪看到，孙昭在和小世子说悄悄话。

小世子的死，没有在宫中掀起太大波澜。皇上厚赐了平川郡王，后来郡王妃逝世，又为他找了一门好亲事。

宫里的游戏没有因此结束，只是换了更加安全的地点，增添了更多的侍卫守护。从那以后，孙懿安不肯再参与其中，性格变得更加孤僻沉闷。

除了皇上皇后，良妃和孙幼仪，她再没有给过任何人好脸。

*

其实孙幼仪记得很清楚，孙昭的确和小世子说了会儿话，而且她也认为，那个藏身地点搞不好就是孙昭告诉小世子的。

只是不管谁来问话，孙幼仪都一口咬死什么都没看见。她很清楚，有时候必须当自己又聋又瞎又哑，否则就会给家里带来麻烦......

良妃忽然伸出干巴巴的手，紧紧握住孟回手腕，压低声音道：“昭儿是为她好，为我们好，你一定要劝劝她......”

孟回看到她充满忧虑的眼神，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就算孙懿安被杀之前曾和孙昭吵过架，良妃这幅样子，也太过于惊悚了一些。

“姨母不必担心，平阳姐姐和三皇兄是亲兄妹，哪会有过不去的坎呢？”孟回冒险引诱了一句，只见她更加紧张了。

良妃神情古怪，微张着嘴正想说点儿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通报，打断了她的话。

“三皇子到——”

孟回气得差点当场狗带，孙昭一来，良妃的话一下子就收回去了。

良妃猛地站起身来，显得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开心只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等到孙昭走上前来握住良妃的手，她的不安才渐渐消失。

孟回起身见了礼，略显憔悴的孙昭亲切地喊了一声：“清河妹妹。”接着又让她不要客气，只管坐着说话。

尽管他态度温和，但想到他的到来打断了良妃的话，孟回心里始终有点不舒服。

要是他能晚来几分钟，说不定良妃就能吐露点儿什么线索来了，这可是大理寺和刑部都得不到的第一手消息。

错失良机的孟回不能再接着套话，在孙昭面前，她不敢轻易开口。

孙昭表示他这会儿赶来，一是看望良妃，二是听说她到了，特意过来问个好。客气地问候了贤王和贤王妃，又感激她进宫陪伴良妃。

聊了一阵打算离开时，三皇子忽然对孟回道：“清河妹妹，可否送我一程？”

孟回应了声好，让心细的沉香照顾好良妃，带着紫檀和宁禧宫一众侍女一起送他出去。

两人一直沉默着，直到走出殿外，众人开口恭送之后，三皇子才带着几分歉意道：“母妃近日身体欠安，言行难免异于平日，偶有臆想妄言，还请清河妹妹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