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怎么能办这样的事情呢？”

“妈，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能不能不要跟个小孩子似的瞎折腾啊！”

“您知道不知道我们找了您一个晚上啊，手机您也关机，老姨说您也没有回去，您究竟是想干什么啊。”

“您是不是盼着我们两口子着急，然后因为您生气，然后离婚，您就高兴了啊！”

“妈，您为什么跳河啊，您觉得我嫁到您家过过一天好日子么，您是想逼死我啊。”

“妈，您怎么这么恶毒啊，您究竟按的是什么心啊。”

声嘶力竭指责王娥的女人叫梁丽华，是病人王娥的儿媳妇。

别人还以为，被逼着跳河的是她呢，口口声声的一口一个“您”听起来是极有礼貌的，但是联合起来这些话意思和语气就真的是非常刻薄了。

病床上的王娥醒过来以后提供了儿子的联系方式，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她很感激救自己上来的那个男孩子。

曾经自己儿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有血性的吧。

王娥默默祈祷，老天爷啊，菩萨，佛祖，财神爷，上帝，如果非要死一个人，让自己死了吧，本来自己想死，也该死，那个救了自己的男孩子一定要醒过来。

王娥躺在靠窗的病床上，紧闭着双眼，从精致的五官依稀可以看的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一位漂亮的女人，眉毛弯弯的，眼袋浮肿，因为太瘦所以上面布满了皱纹，嘴唇紧紧抿着，她轻轻的呼吸，好像张开嘴就会多呼吸一些空气似的。

王娥心里向那些不知名的不认识的神再或者鬼祈求着，如果男孩子死了，自己真的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王娥的儿子王大海领着刚上幼儿园的儿子豆豆，一脸羞愧无奈的站在病床旁边。

听着自己老婆对妈妈一声声的控诉，妈妈就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了呢？

王娥丈夫在儿子大一的时候去世了，她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挣钱供儿子王大海上学。

王大海也很争气，本省大学毕业后考到京都邮大读研究生，后来毕业了，王娥把家里的地和房子都卖了，在京都的郊区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

王大海考了公务员，工作也稳定了，王娥在敬老院里面当护工一个月也收入四千块。

娘两个努力挣钱，为了能够在京都安个家，经人介绍认识了如今的妻子梁丽华。

梁丽华是本地人，她家里姐妹两个，妹妹已经出嫁了，剩下她年龄也大了，虽然有正式工作，但是也不太容易找到合适的。

两个人见面以后，梁丽华就看上了比自己小三岁的王大海，王大海样貌很清秀的，个子也高，除了不是本地人且穷一些，别的条件都还凑合。

结婚的时候梁丽华就知道王大海的妈妈以后会跟着他们一起过，本来她觉得是无所谓的，可是婚后就不行了。

王大海的妈妈王娥是个勤快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敬老院呆了这七八年了。

社保再有五六年也就够了，到时候退休了也有工资能够养活自己。

王大海在北京买房的时候，老家还借的有好多外债，结婚的时候王娥告诉夫妻俩老家欠的这些钱她慢慢的还。

因为王家经济有限，所以结婚的时候几乎都是娘家出钱出力的，在京都落个家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为着儿女着想双方都可以理解。

梁丽华理论上可以理解，到了现实中就有点做不到了。

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这一点真的是绝对的事情。

敬老院早晨8点上班，晚上8点下班，王娥原本是每天起来做好饭吃过就去上班，晚上回来儿子下班早就会提前把饭做好，娘两个就这样觉的这样很合理也很正常啊。

婚后梁丽华就不这么认为了，对于晚上8点才下班的婆婆不太满意了，对于丈夫每天晚上回家还给婆婆做饭就更不满意了。

王娥也不傻，她也能看出来儿媳妇对自己的嫌弃，后来主动提出说住在敬老院了，一周回来一次。

王娥只说夜班工资多补贴30块钱，王大海也没有多想。

梁丽华怀孕了，吐的很厉害，需要人照顾，家里还有房贷要还，如果请人也不太现实。

梁丽华父母也都还没退休，于是她提出让婆婆回来照顾她，因为从她怀孕到孩子上幼儿园之前至少需要4-5年时间。

这期间如果请人的话开支就很大了，而且还不放心。

王大海并没有想妻子说的4-5年时间究竟是什么意思，在他心目中自己妈妈以后肯定就是自己养活，这都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不管以后有没有退休工资，该养活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梁丽华显然想的是这一段时间需要婆婆照顾，等孩子上幼儿园了婆婆再去打工。

王娥委婉的告诉夫妻俩，她的工资除了还老家的债之外，剩下的都给他俩再补一部分请个保姆帮忙更合算一些。

毕竟社保还有几年也就够了的，这个时候如果辞职很不合算的。

第528章 受尽委屈的婆婆

她辞职以后所有债务就会落在王大海夫妻身上，而且自己还得补交社保，也会压力很大的。

梁丽华的父母给她出主意不行就让她婆婆退了社保吧，退保以后钱都可以用来还债，以后还不需要交了。

再说老了以后一个月两三千块也没啥意思，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也好了，没有外债了，养活个老人不是什么事，眼下最要紧。

王大海觉得妻子说的也没错啊，自己工资还会涨的，等考上了博士待遇更是不同了。

王娥把该说的都说了，看着儿子儿媳还是想让她辞职，退保，她不想让儿子难做，就同意了。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做的最不值得的一件事了吧，养老院一个萝卜一个坑，等几年以后自己年龄大了，再想回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过也想着儿媳妇既然已经把该想的都想到了，以后她就踏踏实实帮她们带孩子也就行了。

王娥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抑郁症是病。

自从她在家里照顾儿媳妇开始起，她就好像是个佣人一样每天活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稍微一放松点，儿媳妇就大吵大闹，儿子就低声下气的赔不是。

打个比方吧，在家里走路一定要轻手轻脚，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做饭的时候，切菜一定要轻，菜刀跟菜板之间一定不要发出声响，但凡声音稍微大一点，儿媳妇就说婆婆是不是看她不顺眼，不愿意在家照顾她呢。

你问儿媳妇想吃点啥，她说随便，等王娥做好了以后，她就开始发牢骚，这个她不爱吃，那个她不爱吃，一个月的生活费这么多，怎么每天都是老三样呢。

对于王娥来说，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她也是尽量的每天重复不同的花样来做给儿媳妇吃。

而且吃饭的时候她是不能跟儿子儿媳妇在桌子上吃的，因为儿媳妇无法闻她做过饭以后的味道。

所以每次都是自己搬一个小凳子坐在窗户口端着一碗加了菜的汤饭吃，吃的时候也得小心翼翼，如果是面条之类的，绝对不能发出声音。

儿子在家的时候，儿媳妇还尚可，不会大呼小叫的对自己嚷，儿子一上班，那真的是好难活啊。

她想着儿媳妇可能因为怀孕体内激素不稳定所以情绪不好，可以理解，忍忍生完宝宝就会好的。

可惜一切都没有好转，生完儿子的梁丽华更加变本加厉了，不仅当着丈夫的面对婆婆颐指气使的而且话里话外的就是敲打婆婆要尊重她，做任何事都要请示她。

比如每天开窗通风，不管是哪个房间，开窗之前必须问过她，得到她的许可以后再去开窗。

因为之前王娥开厨房窗户透气来，没有关厨房门，就被梁丽华给感觉到了，于是她就瞪着眼指着王娥说她是不是想让自己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感冒啊。

让自己身体落下月子病她就高兴了是不是，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行。

天地良心啊，王娥是真的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早晨做的馄饨，味很大，她开了厨房窗户通通风，跑到卫生间涮墩布，马上会回来关窗墩地了。

一般这个时候儿媳妇都会在床上躺着，不知道她会来客厅的，而且厨房的窗户一丁点，拐着弯风是怎么也进不了客厅的。

王娥被儿媳妇指着鼻子批评，很委屈啊，没忍住眼泪就流下来了。

这一下更捅了马蜂窝了，梁丽华穿着一身睡衣站在客厅，儿子哭了她也不进去喂奶，继续说王娥，这是哭给谁看呢，您这是在说我欺负你么，让您儿子回来以后跟我生气是吧。

王娥赶紧的洗了手把孩子抱起来，又是道歉又是解释又是赔情，赌咒发誓自己真的没有想让她落下月子病的那个意思。

下次开窗户的时候一定提前问过她啊，梁丽华这才气呼呼的抱着儿子喂奶去了。

梁丽华的内衣内裤都是王娥手洗的，一开始家人的外套都是洗衣机洗的，后来梁丽华说水费太贵了，所以她就开始手洗了。

有一次她洗完了衣服，因为外面下雨了，就把衣服拧干搭在阳台。

总是连阴天，家里也比较潮，儿媳妇身体虚总是出汗，所以她的衣服是洗的最多的，此刻也在家里阳台上搭着呢。

洗完衣服王娥就跟往常一样出去买菜了，刚进家门她就看见自己刚搭上的两件衣服在地上扔着。

梁丽华让她把自己的衣服拿外头去，家里太潮了，自己的衣服都干不了，没有穿的了，怎么还继续搭她衣服呢。

王娥告诉她外头下雨呢，梁丽华让她搭到走廊去。

王娥默默的把衣服拿起来，也没敢再去冲一遍，拿着一个铁架子，站在走廊上仰起头来，仿佛这样就能够把眼泪咽回去一样。

儿媳妇这是多么见不得自己啊，家里就连个衣服都不能让自己搭的呢。

忍字头上一把刀，王娥这把刀是一刀刀的割在自己的心上。

明明6月份已经很热了，王娥愣是觉得好冷啊，自从那个时候起她夏天都没有穿过半袖，都是衬衣长裤，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凉啊。

她根本不敢跟儿子多说一句话，只要说几句话儿媳妇就认为她在挑事，慢慢的她就连个眼神都不敢给儿子使了。

她就这样在家里如履薄冰的带了4年孙子，一直到孙子上幼儿园了，她觉得可以放松一下了。

谁能料到呢，儿媳妇只要在家的时候就摔摔打打，骂骂咧咧说家里这么多债，这么多人吃饭，怎么就不知道节省呢。

天知道王娥自从儿子娶了媳妇以后，自从她不上班以后，就连一个苹果都没有吃过的啊。

孙子儿媳妇每天固定的草莓，牛奶，苹果，橙子，她都会切好放好摆在客厅，她知道这些都挺贵的，所以从来不吃。

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也就是喝喝水了，过年过节也不会买新衣服的。

内衣裤已经穿了好多年了，破了又缝，破了又缝的，她都不敢晾在阳台上。

当然，即使她晾在那里估计儿子也不可能看见的。

儿子上班了，儿媳妇在家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会电视。

把孙子送了幼儿园，她就回到家回到她那个几平方的小隔间。

她睡的那个小屋是次卧隔出来的一小间，只能放一张1米的小床，门一关，虽然空间狭窄但是她觉得就能喘上气了。

她每天跪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旁边一群老人围着桌子打牌，她就好羡慕啊。

她不敢随意离开家，因为有时候儿媳妇会叫她干活。

她只要出了这个小房间，就觉得客厅空气好少啊，心里憋闷的上，喘不动气。

在亲家母又一次走后，她有种预感，觉得就这样的日子自己也应该过到头了。

果然，晚饭的时候儿媳妇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王大海说上班了谁接送孩子呢，而且养老院已经回不去了的。

梁丽华说，早晨让王大海上班之前先送豆豆去幼儿园，她下午下班早正好来得及接豆豆。

……

养老院去不了，可以找别的活啊，家里还有房贷呢，吃吃喝喝一大家人，不挣钱怎么活呢。

王大海还想说点啥，梁丽华就把碗筷摔了，说才60岁就想在家里吃闲饭呢。

王娥赶紧的制止儿子想说的话，她知道再说下去就是又一番世界大战。

王娥连续三天出去找工作，年纪大了，不好找，而且儿媳妇让她找有宿舍的工作。

打扫卫生都是不管吃住的，工厂年龄太大了，看门房的不要女人，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好想念去世的老伴啊。

老家房子地都卖了，唯一的姐姐年龄也大了，在儿媳妇手下讨生活，哪里有容易的呢。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没有家了，她也不想回去，手上的老年机已经没电了，她就在桥边坐了一夜。

她竟然很羡慕桥洞里躺着的那几个乞丐，可以随心所欲的呼吸，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没人管没人骂，真好啊。

还是觉得很冷，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自己可留恋的事情了，儿子孙子都过的好，那就足够了。

王娥想着自己要不然直接找个地方让车撞了自己，说不定还能给儿子留下一笔钱呢，后来想想不太好。

撞了自己的人万一家里也有房贷也有老人也过的很辛苦呢，不能连累无辜的人。

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跳了河，结果被出来跑步的小伙子给救了，还是连累了人家好孩子啊。

王娥不想看自己儿子那副不理解又无奈的窝囊样子，也不想听儿媳妇喋喋不休的指责，也不想看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子豆豆。

她只想自己怎么就没有死成呢！

真的不想活了呢。

没有盼头了，还活着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