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的闷雷已经响了整整一日了。

无数不妖城的弟子正在与朝廷士兵厮杀着，场面混乱，遍地都是残肢断骸，蔓延着鲜血的河水，散着浓烈的腥气味，熏得人作呕。

“离月，将上官孤鸿一步步引进早已设下的陷阱，你做的很好。”不妖城城主高坐在宝座上，脸上的笑容诡谲莫测。

“多谢城主谬赞。”一名绯衣女子站在城主身侧，美丽容颜上的神色恭敬，声音却是不卑不亢的。

一片凄凉血腥的惨景中，最为清晰的便是那一身紫堇色衣衫的男子，握着长剑沐血厮杀着，宛若地狱而来的修罗。

每杀一人，他华贵的衣物便会沾上了数不尽得血渍，而他没有分毫犹豫，又将目标转向了下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跑来一个不妖城的弟子，神色慌乱的向不妖城城主禀报。

“城主，上官孤鸿的人已杀到城门，我方弟子损伤无数！”

“什么？”不妖城城主一拍宝座的扶手，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震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后，他发出一声冷笑，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尊便要他这次有去无回！”

而转眼间，那修长的身影踏着血水，一步一步径直走入城中，厮杀声也愈来愈清晰，场面变得更加惨烈。

看着不断涌来城中的朝廷士兵，不妖城城主终于忍不住，眼中涌上一抹怒火，声音肃穆宏亮。

“上官孤鸿！你屡次带兵进犯我不妖城，本尊这次绝不会再饶你。今日这不妖城，你是进得来出不去了！”

“我今日来，便没想过要活着离开。”淡漠的声音响起。

一剑落下，如惊雷的力道震开了周遭的不妖城弟子。

更让众人心生敬畏，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啊，带领着不过百人的士兵，如困兽一般杀出重重包围，直取不妖城的心腹之地，无人能挡下他的脚步。

一时间，周围人竟都不敢上前。

看到如此场景，不妖城城主心中怒火更甚，不由冷声喝道，“给本尊设阵，让他尝尝我不妖城的威力！”

语毕，不妖城城主转头看了一眼绯衣女子，带着阴霾说，“离月你猜，在本尊的九天离火阵下，上官孤鸿的存活机会是多少。”

“……”绯衣女子沉默，面色冷肃得望着远处。

远处，上官孤鸿手持着长剑，飞身杀向大阵中心，一剑又一剑，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招式凌厉而又阴狠。

而他的身上，有着数十道伤口，或深或浅，并不致命。

就是这样，那绝世的容颜上依旧从容如故。

不料，数名不妖城的弟子接近他的背后，合力催动九天离火阵。

上官孤鸿终未能抵住，手中的长剑落下，整个人也随着剑得落地紧随着摔落在地。

“孤鸿！”绯衣女子心中像是受到了一记重击，掐紧了掌心。

下一瞬间，上官孤鸿捡起长剑，猛然挥动剑身，以一己之力招架住自身前而来的杀机。

原本以他的一身伤势，已不足以抵挡九天离火阵的攻势。

却有一股不可撼动的信念，支撑着他走到这里，来到她的身边。

绯衣女子愕然得抬起面庞，只觉得脖颈冰凉，下一刻剑刃就已经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苏离月……为什么要骗我？”

“何必问我，现在你看到的这一切，就是答案。”苏离月慢慢抬眸，对上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眸。

“你就当真……对我没有一丝情谊过？哪怕只是曾经……”

“没有！从来都没有！”苏离月冷冷截断他的话尾。

这一刻，上官孤鸿目光一晃，心底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仿佛用尽全身气力，才能握紧手中的长剑。

苏离月闭眸，神色夹杂着一丝悲哀，再睁开眼时，却是无尽冷漠，“上官孤鸿，我和你之间没有半分情谊可谈。”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骗局，不过是你太愚蠢罢了！”

下一刻，苏离月将剑反扣在他的身上，生生压断了剑身，但这大幅度的动作，让剑刃划破了她的衣衫，一道不深不浅得血痕正向外涌着鲜血。

同时，他一手紧捏住她的脖颈，将断剑抵在她的胸口处。

“不错，是我太可笑，怎么会爱上一个冷漠无情的女子。”上官孤鸿轻轻说道，“真想将你这里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心。”

一阵刺痛的感觉从胸口传来，苏离月呼吸当即窒了窒，咬住牙关，倔强得望着他。

“你觉得我不会杀你？”上官孤鸿将剑凑近几分，紧紧抵在她的绯衣外。

她几乎感觉到，那剑刃只要再进那么半寸，便能将她分尸错骨，他有这个能力，可是他还在犹豫。

“你随时可以动手。”

她掐紧掌心，努力平息因痛苦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依旧漠然的目光直逼上他。

“苏离月！”上官孤鸿拿着长剑得手，忽然微微发抖，难以自持的痛弥漫在四肢百骸。

她的目光流连到他的面容上，只是露出轻蔑笑意。

上官孤鸿敛去所有的神色，抿了抿唇道，“好，如你所愿。”

“不过我会让整个不妖城，为你陪葬。”

原本生命消逝这一瞬，如星火般短暂，却又因他低低道出的话而变得悠长。

耳畔风声终于渐灭，眼前一片黑暗，她缓缓阖上眼。

……

不知过了多久，苏离月再睁开双眼时，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漫天萤火作为背景，她孤身一人站在浅浅流光中，迷茫的看着四周。

“这里是……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离月，你终于回到离天幻境了，你不知道我可想死你了！”

话音未落，苏离月腰间的琉璃玉饰，忽然散发一阵微弱柔和的光芒，极清脆的玉鸣之声低低响起，幻作一个盈蓝半透明的小猪。

苏离月看着它，神情愣了一愣，“龙猪，你怎么出来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一直把我丢在琉璃玉里，不闻不问的，弄得我都快憋坏了。”龙猪嘟囔了几声，表情委屈说，“人家好歹是天界第一治愈灵宠，难得屈尊降贵的来帮助你，你居然这样对人家……”

苏离月的嘴角抽了抽，一阵恶寒说，“少来，快告诉我回去的办法，我要回不妖城。”

“回去？找那个上官孤鸿吗？”龙猪歪过脑袋，声音遗憾说，“不行哦，你在那里的肉身已经死亡，现在的你是灵魂状态，就算回去也什么都做不了。”

“更何况天界有规定，在历劫期间的实习小仙，绝不能做有违天道轮回的事。”龙猪表情严肃说，“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千万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不然就会失去晋升仙者的资格，这一点离月应该很清楚吧？”

苏离月闻言凝视它半晌，才缓缓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失败了？”

“唔，离月啊，你还只是历经第一世，没有通过也是很正常的啦。”龙猪说完，语气一转郑重说，“不过，想正式成为一个仙者，就必须要通过天界设下的考验，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像你这般的实习小仙，只要潜心修行，历经三世都能修成正果，当然也有功亏一篑，始终通不过考验，最后失去仙骨变成凡人的。”

半晌，龙猪盯了她一眼，“这样说的话，你总该明白了吧？”

苏离月眸中划过一丝惊讶，浮起变幻的复杂思绪，“那这么说来……上一世发生的事情，都不再与我有任何联系了？”

龙猪点了点头，认真说，“没错，当你经历下一世的考验之前，有关于前世的记忆，可以选择忘记，也可以将它留下。”

原来前世已有的执念，只要历经轮回，便能忘得一干二净，如同经历一场梦境。

苏离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也好，既然不能相守一生，那就相忘于江湖吧……

“离月，你的决定呢？”龙猪唤了她一声。

苏离月慢慢仰起脸庞，声音认真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下一世，我要为了自己而活。”

龙猪被这句话惊愣许久，困惑看向她，企图从那眸中找到一丝犹豫的意味，然而苏离月的眸光分外决绝，不曾有半点犹豫。

“离月你……”

“人不应该被往事牵绊着，既然回不到过去，那就忘得彻底一点，对吗，龙猪？”苏离月问道。

龙猪迷糊的点头，它是一只灵宠，虽然会说人话，还拥有一点仙术，却并不懂人的感情。

但它知道，一个人要舍弃过去的记忆，要下的决心有多大，离月做出这样的选择，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龙猪，送我去下一世吧。”苏离月平静说。

“好。”

龙猪的身影化作盈蓝的光芒，重新缩回了她的玉饰中，只剩下一阵余音飘荡。

“离月，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一定会帮你到最后。”

幻境归于一片寂静中，苏离月缓缓抬眸，远方忽然亮起白色光芒，潮水般的黑暗顿时退开。

她的意识仿佛被什么卷了进去，不能再控制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