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寻十六岁时，被皇帝下旨命令征北。

那时的他，虽在父亲江钰的教导下得到了一身好本领，可他却从未面对过真正的沙场。

不知父亲是由于何种原因，不让兄长替父出征，偏偏是让自己……明明兄长身经百战，能力自然是比自己强。可到后来才明白，二者取其一，他与兄长之间只能选一个罢了。

出征之前，他被父亲请到房间去深夜交谈。父亲在那晚将在沙场陪伴了他多年的剑交予自己，并派两万江家军跟随自己一起征北。

“江二，这清浊剑便交予你。”江钰双手递剑给他。

而江归寻单膝下跪，低头接过那沉重的清浊剑。

“江二，这战场不比在这江府，战场是要见血的。”江钰沉重地看了他一眼，“陛下命你征北，是器重于你，若你凯旋归来，定会重赏。”

江归寻垂眼，神色淡然。他对于父亲说的重赏丝毫不感兴趣，他只望征北顺利，凯旋而归，令父亲刮目相看。

“是。”

虽江归寻未经历沙场，可他带领两万江家军一路向北，直抢外敌的国土，却是越战越勇。

征战两年，他们从外敌手里抢走了十几座城池，而春陵，这个与外敌中城交界的小村便是最后一战。

时已入秋，在交战前一夜春陵竟破天荒地下起雨来，雨滴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作响，江归寻仍坐在椅子，就着那盏小灯，仔细阅读那些地图，丝毫不被外头倾盆大雨所影响。

他们打得太顺利了，从襄阳出来到如今的春陵，两万军兵丝毫无损，反倒匈奴却伤亡惨重。而交接兵却传来消息，说是匈奴已备下二十万将士准备抢回春陵。

这实在让江归寻感到头疼。

忽然，门“吱哑”一声被人推开，外头的斜雨也被他携卷进一星半点，江归寻微微抬眼，只叫那人走过来。

“李副将，您看看。”江归寻将地图摆在他的面前，眼中透出忧虑之色。

那张地图正是匈奴所在之地，他细细观察，虽那十几座城池早已顺利拿下，拿下这春陵轻而易举。可江归寻心中却无故生出预感来，他觉得春陵并不好得。

那位身披战甲，腰别利剑的胡须男子仔细看了看那地图，脸上也立马露出忧虑之色来。

那图上，春陵即在中央，而四周皆是黄沙，也皆是匈奴所藏之地，二十万大兵四面八方地朝春陵进攻，他们即使有着独特剑术与兵法也终是抵抗不住这千军万马。

李睿道，“少将军，凭我们区区两万将士足以抵抗不了的。”

匈奴总是退让，将城池故意让给他们是有缘由，这几次的甜头始终会让他们轻敌，让江家军失去警惕，这春陵小村定会如之前那般轻易夺得，可谁知，匈奴他们备战两年，早就准备了二十万大军等着给他们致命一击。

两万对二十万，结果可想而知。

江归寻皱紧眉头，春陵村虽小但却是极其重要的一环，若是江归寻拿下春陵便是拿下了整个匈奴。若是没拿下……

若是没拿下，对于整个汉朝而言，只不过是伤了两万精兵，而对于江归寻他们而言便是死。

时间已经不多，江归寻迅速拿出纸笔，草草写下几字便交给了李睿，“此信必要送到父亲手里。”

李睿接过信件，随即便急匆匆地离开。

……

大战打了三月，江家军只剩一万。而那求援信也不知是否传到父亲手里，面对这二十万强敌，他们也只能硬撑。

春陵村，必须得。

可这越战越挫，将士们的士气也逐渐低落，而匈奴却是一鼓作气，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江归寻已经三日没有阖眼，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问李睿道，“有回信吗？”

“并无。”

“那有将士增援么？”

“也无。”

三月，这时间也足以来回一趟，可百里之外并无援兵，也无信鸽飞来，如今他们已是孤立无援。

李睿像是鼓足了勇气，摸了摸胡子，试探地道，“少将，我们降吧。”

降？

江家怎会降？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重拍了一下书桌，将纸震在了地上。

“江家怎会降？即使拼上性命也得拿下春陵。”

即使他们成为了弃子，即使他们已是孤立无援，他代表着江府，代表着大汉，也不能降。

李睿垂眼，江归寻毕竟是个好胜好强的少年，不懂能屈能伸终会在之后吃亏。他劝道，“少将军，这一万将兵也得活着。既然陛下已经抛弃了我们，我们即使降了也是无奈之举。”

可江归寻却是执拗地很，怒道，“可我流的仍是大汉的血，仍是江家的血。”

正因他肩负家族的重任，肩负着家人的期望，所以他不能成缩头乌龟。最后的结局也是死，死在这春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江归寻不说降，可没代表着他不让将士们降……

大战前夜，江归寻以少将名义遣散剩下的一万江家军，任他们解甲归田，而自己单枪匹马，一人站在城墙之上，俯瞰这些千万外敌，却是丝毫不畏惧。

可惜了这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还未成年便死于沙场，还未有心爱之人，还未有成家，便死在异乡。

……

他没降，可他输了。

江归寻手柄清浊剑，单手扯着缰绳，对着那二十万外敌的到来却勇往直前，可这单薄之力又是能撑多久？

黄昏染红了半边天，那把剑染着别人的鲜血，也染着自己的血。

而后，却在即将落马之际，只听后边传来阵阵嘶吼声，他回头一看，城墙已被打开，来者便是那一万江家军。

他们如他一样，手柄长枪，骑着快马，与外敌们视死如归，他们一个个从他身边穿过，鲜血撒了他满脸，也不知是友还是敌的血。

忽的，只觉背后被人刺穿，他猛吐一口浊血，终是在马背上倒了下来。

那三支长枪就立在他的背上，而他倒在血泊之中，终是永久地阖上了眼。

末世血火，城池倾覆。

在一万将士横尸遍野之际，大汉忽然增援五万将兵，如同滔滔江水席卷而来。在李睿的带领下竟也杀出一条血路，让匈奴再也不敢犯。

只是所有人都忘了那倒在血泊中的江二将军，还有那两万江家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