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这聂戒是她在这人间的父亲，她对这个父亲也只有送糕点的那段记忆，其余什么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怎么十年都未回来，她丝毫不清楚。

自从自己跳入销魂井之后，再次睁眼时便是在万木堂里。那时她以为自己是直接被于子忻救下到万木堂，可没想到自己从销魂井跳下之后还给自己下了个凡……

她本来就完完全全给忘了啊……

清言轻轻颔首，旋即摇了摇他的手，娇声道，“既忘了，还有爹爹帮我记起来啊，对吧。”

聂戒捻了捻胡子，也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便道，“好，只要回来了还记不起我这个爹爹？”

“不过，”聂戒侧过头去看她，抱怨道，“你这丫头，刚才还太傅太傅的叫，真不打算认我这个爹爹了？”

清言轻哼一声，“这聂家又哪有我的容身之处？爹爹有了秋生夫人，有了玲珑妹妹，还记得起我这女儿？”

他垂目，只轻轻叹了声气，亦又抬头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这话讲的，倒真像为父抛弃你似的。”

话至此处，聂戒却后悔起来：他明明就愧对于谢槿，愧对于清言，若之前不是自己忙于宫中之事，也不会一直忘记给清言安排一些暗卫保护，才在之后被贼人拐走。

他曾怀疑过，是不是秋生搞的鬼，可那贼人被抓到之后便自刎，也并无道出身后之人。也并无说出清言去处，让自己找了整整十年，却不曾想就那么恰巧让江归寻碰见。

江家二公子是去征北，是在塞外边碰见的清言。可知她那十年来一直生活在那种苦寒之地，却将襄阳忘得一干二净……

聂戒摸了摸她的头，眼中尽是怜惜，道，“孩子，受委屈了。”

他那话一出，真让清言红了眼眶：不知是因为聂戒想起了自己现实里的父亲，还是因为太久没有感受到自己父亲的关怀了，清言垂下眸收敛目中情绪，旋即抬头淡淡一笑，“不委屈。我在万木堂过得很好，万木堂的老板很照顾我。”

“那就好，那就好。”

聂戒忽然从袖中拿出一纸包，道，“知道你喜欢这桃花糕，为父便将面前盘中糕点偷偷打包带来给你。”

清言‘噗嗤’一笑，“来春桃宴之前，爹爹都不知我会赴宴，又怎会准备这些？”

“习惯了。”

她那次没吃到桃花糕，聂戒便打算下一年再给她偷偷讨来。可没想到下一年春桃宴她已不见踪影，而聂戒却年年春桃宴带着纸与细绳，将那盘中糕点打包回去，等着有朝一日清言能好好尝这好吃的桃花糕。

他又道，“带了那么多年的桃花糕，这次终于能给我们家小言吃个够了。”

他又怎不知当时清言心中的小九九，明明那么想要吃那糕点，却偏偏装成嫌弃的样子。不过是想给足自己面子而已……

她垂眼看着这包好的桃花糕，又微微抬头看向聂戒，旋即紧紧抱住聂戒，道，“谢谢爹。”

聂戒摸着她的头，眉眼皆是笑意，道，“傻孩子，明明就馋这糕点，还嘴硬不吃。府中的厨子怎能做的比御膳房的好？你娘那么嫌弃甜口的都爱吃这个，你还硬给那些侍女们。”

她小声嘟囔道，“还不是因为爹爹先前就将那盘糕点给了春花秋月？”

一听到春花秋月，聂戒愣了愣，旋即垂下眼睑看向她，道，“怎又还记得春花秋月了？爹爹难道都没有下人重要……”

闻言，清言解释道，“桃花糕都记得，又怎不记得春花秋月，又怎不记得爹爹？”

“所以……”聂戒这才反应过来，“小言是装不认识我？”

她勾唇一笑，道，“这倒是没有，只记得起那会我被江哥哥带回家就被爹爹骂不知礼数……”

记什么不好，偏偏记起的是这个……

聂戒按了按太阳穴，却又听道，“然后爹爹拿了盘宫中的桃花糕来哄我，可让清言欣喜不已。”

言至此处，聂戒舒了一口气，旋即道，“记得这个也好。”

清言一手挽着聂戒的手，一手提着那包糕点。二人欢笑地往前走去，却在一处瞧见了秋生夫人与聂玲珑。

她愣了愣，旋即将挽着的手松开，对着秋生盈盈一拜，唤她一声，“秋生夫人。”

秋生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开始跟她叙旧道，“若不是今日江二少爷叫了你，我都当真未曾瞧见小言了。”

清言只淡淡一笑，旋即瞥了一眼在旁处咬牙切齿的聂玲珑。

她忽然松开秋生的手，又对着聂玲珑拜了一礼，道，“妹妹得司乐这等良人，可真要先恭喜妹妹了。”

人人都知，司乐他长相欠佳，还性情暴躁，经常都能瞧见司府偷偷抬出的女棺。这司大人老来得子，自是溺爱司乐得很，对那种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如今却娶了聂太傅的小女，虽心慕于她，也碍于身份不敢动她，可以司乐这性子，定是要将聂玲珑折磨一番才肯罢休。

这原有的婚配被聂清言抢了去，聂玲珑她怎能忍？

可碍于父亲母亲都在场，而这凭空冒出来的姐姐又是她聂清言，聂玲珑只能也对着她盈盈一拜，“谢谢姐姐。”

聂戒笑了笑，摸着清言的头，道，“我们这家啊，也终是到齐了，小言啊我们回家吧。”

清言却是往旁一躲，略略思忖些许，后道，“我既已嫁进江府，自也是归寻的人，怎有又回娘家的道理？”

聂玲珑却在旁处插了嘴，“你又怎嫁进江府了？你分明都未曾与江哥哥结过婚……”

“咳咳。”

受到聂戒的警示后，聂玲珑终是闭上了嘴。

聂戒垂下眼睑，似是在想什么法子，许久才道，“那，那若是小言想回聂府，定要告诉爹爹。”

她嫣然一笑，“好。”

见清言如此，聂戒便知她与江归寻即使未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若是还将其接进聂府，还有可能是百姓们的闲谈之资，更有可能受到秋生她们的刁难，既江钰他们也未嫌弃清言，也就先让清言在江府住下……

清言鞠一礼之后便一人往着前处走去，她只想着早些离秋生她们几人远些。这聂戒好相处，而这后妈和这同父异母的妹妹可就得在自己身上挑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