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疾的开始，是江钰得知江归寻死后的那一刻。

他懊悔于自己无能力派人马去及时拯救江归寻；懊悔自己只顾大局，明知那场与匈奴的交战是必死无疑，也只将此告诉皇家，让皇家派援兵去增援征北一军。

可是皇家他故意拖延时间，明明收到求救信的第二日就可以立即出发，结果足足拖了七日才动身准备出发。

听闻豫知传来的消息，那路军队丝毫未有紧迫之心，就仿佛他们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塞北闲逛般，而带头的将军还特意带着两个小妾，只为在路途上能欢乐欢乐……

这将军与将士们都如此地懒散是拜谁所赐？自然是有着皇家的命令。皇家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及时赶到就行，他只要保证匈奴不会打过来就行……

他们去，不是为了增援，而是为了在归寻那批军队全军覆没之时涌上去，保证匈奴不会再打进来罢。

说到底，归寻他们那批江家军自始至终都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而皇家也只是趁此机会削弱他们江家罢。

后得知归寻战死的消息，江钰受到了不少打击。

从那刻起，他再也不理朝政，一切事务全交给豫知去管。豫知他成熟稳重，博学多才，又有众多同僚支持，文武官皆有接触，自是比自己做得更好。

而他从那时起，便夜夜做起噩梦来，他看到那少年郎满身鲜血，被后处敌军偷袭，用剑刺穿心脏，少年坠下战马，在那一片尘土中消失殆尽。

江钰每次都会在半夜中惊醒，久而久之，这个梦便成为了他的梦魇，也是他一生的结。

他未与任何人说，曲荷只认为是他年迈多病，而他却知晓个清楚，那件事他始终无法忘怀，也不能忘怀。

他特意给归寻办了场葬礼，这葬礼既是办给皇家看的，也是办给自己看的。

这既是皇家的一手操作，江钰就特意将葬礼办得人尽皆知，襄阳城中，人人都知晓那江家少将江浊，死在了征北的沙场。

皇家很满意，二子死了，江钰又不再理朝政，一家只有江豫知一人撑着，江豫知一人自是不能再牵住他……

而办给自己看……其实是自己想努力接受这个事实，但一看到祠堂上归寻的立牌，顿时崩溃。

他们都不知，在某一天夜里，他在祠堂跪了一夜，怀里紧紧抱着那块立牌，流了一夜的泪。而自那时起，他膝盖积水，早已留下了祸根。

他后悔自己没有听取曲荷的意见，明明曲荷也说得清楚，说豫知比归寻更适合出征，他未听，导致归寻那般下场……

那段时间，他脑中一直回荡着曲荷之前说的话来……

“归寻从未经历过战场，如今让他作为主帅带领两万将兵去征北，可是要他的命！”

“与归寻比起来，显然豫知是更适合，为何这次偏偏不选豫知而是选的归寻？你是真要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对啊，他选归寻去带领将士征北，不就是让他送死么？

两年前的征北一事，江钰心中就有预感这会不会是皇家的一个圈套，而这果然如他所料，也让他江家落到那般下场。

知道归寻死后曲荷将近半年都没有缓过来，一开始的一个月看起来已是魔怔了般，不让他进曲荷居，也日日以泪洗面，教他看得越发的心疼。

曲荷的悲痛欲绝更是让他崩溃，就仿佛最后一根稻草也被人拔去，他无人可依，也无人能够原谅他……

他将归寻战死的责任全归结于自己身上，时间越长，他身子越是吃不消，甚至时不时在白天出现江归寻的幻影，欣喜扑过去时却发现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而已……

众人都知他江钰，这掌握军权，所向披靡的一世勇将江钰，已经不如从前了。

众人知晓，皇家自是也知晓，而这也如了皇家的愿，也未再觊觎过江家。江家依旧是他的臣，他依旧安心做他的君主。

……

这江钰的回忆，清言看得是一清二楚，知晓江钰对江归寻战死这一事心中有愧，以至于即使江归寻活着回来，江钰也无脸再面对他。

他知晓江归寻一定不会原谅自己，他也不敢乞求自己儿子的原谅。不过每每见到他与曲荷如此亲密时，心中只有悲伤。

清言轻叹一声，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调解调解江钰与江归寻之间的关系，江钰无心，归寻也并未太过怪罪，只不过二人都为了面子而不开口和解罢。

而她，也应与曲荷一样，当他们的和事佬，让他们二人关系缓和些，再噩耗传来之前，他们二人亦都不会后悔……

“仙子，”春花在旁看了清言很久，见她一直持着筷子却一直没动饭菜，便试探性问道，“是这饭菜没胃口？”

清言摇了摇头，“是我没胃口。”

“可是又反胃了？我这就去拿盆来……”

她摆了摆手，“不是，我也并不反胃，只是……”清言实在说不出来，只好无奈地妥协道，“算了，我也不想说了。”

春花却猜了出来，“是因为刚才江钰一事？”

清言点头，旋即又陷入沉思当中，她又该如何同归寻讲此事？说江钰病危让他多关照关照？可自己怀孕一事就已经乱了他的心思了，如今又来江钰一事，定是会让别人乘人之危打压他……

江钰临死的消息一定不能外传，若是襄阳城哪里隔墙有耳听见了，江家就麻烦大了……

江家本就只有归寻一人撑着，若他都阵脚大乱，定是难以收场……

“仙子不用如此忧虑，只需让玉君缓和与江钰的关系，自然是大事解决。”春花在旁点燃安神香，香气弥漫在清言旁边，倒是让她刚才焦虑的心平静许多。

春花又道，“而其余事情呢仙子也不用多虑，如今最要担忧的，应该是仙子肚子里的孩子呢。”

闻言，清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既是有孕之人，刚一直忧虑着江钰的事，都完全忘记了自己孩子的事了。

她现在是不能忧心忡忡，是应该保持良好心态来。虽是第一次，可万事皆要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