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什么？吕延看见了很多，却没一件好的。

有一件是他最确信的，也是最痛心的。他直视着豆蔻的眼，说道：

“我能看出你并不爱我，过去不爱，现在不爱，将来也不会爱。这个孩子，不是你给我的补偿。”

豆蔻无悲无喜，“那你爱我吗？”

怎会没爱过？

当吕延第一次看见豆蔻，就被她的美丽俘虏了，世间谁能抵御她的美呢？豆蔻要纯阳，他就给了她；豆蔻被灵山追杀，他便奋不顾身地去救，还闯了魔界。这些绝不只是因为责任和义务，更多是因为爱，他曾因为豆蔻的冷漠而失魂落魄，差点走火入魔。

可是，这些都是在他疯了之前，他为何会疯？为了谁而疯？那个人不是豆蔻，所以他早已明白了。

“曾经爱过，但是现在不爱了，将来也不会爱。”

豆蔻依然平静，“你爱的是谁？”

吕延的眼睛看向了别处，低声道：“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豆蔻低头看着怀中宝宝，“爱与不爱，失去拥有，都是些陈辞滥调，无需再谈了。我承认并不爱你，又何必强求你爱我？只要你接受我们的孩子就行。”

吕延闭上了眼睛，浑身颤抖，好像有一只手在揉捏他的心，很疼。他知道那是他的孩子，那个梦是真实的，可是他却说道：

“这个孩子，不是我的！”

当说出这句话时，他好像看见一把剑插进自己的胸口。

天上的红色震了一下，然后开始分裂瓦解，血蝗虫纷纷离去，也不知去了哪里，蓝色的天空渐渐显露。

养生主走到吕延身边，冷冷地说道：“生而不认，谈何为人？”

吕延更加冷酷地盯着养生主，“孩子给我，我可以养，但我不会说那句话。”

“你的心太狠了。”

“我不想害了他！”

豆蔻抬起了头，眼睛像两把突兀的刀子，“看来我是对的！人的血统里充满了卑微懦弱和肮脏，根本不配拥有神性！”

吕延心中暗叹，欲望使人变得丑陋，豆蔻也不例外，他摇了摇头，“我没有高贵的血统，也不奢望神性。”

豆蔻的脸上有了恨意，甚至影响了她的美，声音也变得刺耳，“我们的计划全被你毁了！你太无情了！”

吕延很平静，“我有自己的爱人，也有自己的孩子，何谈无情？”

“你在报复我！卑微的凡人！”豆蔻暴怒了，歇斯底里地喊道：“小人！无耻！为了报复竟然拒绝自己的血脉！”

吕延看着豆蔻已经扭曲的脸，心里像有座山压着，让他有些透不过气，“孩子可以给我，但我不会说那句话。”

豆蔻冲到吕延面前，指着他的胸口说道：“你要承认！这就是你的孩子！”

吕延很失望，“为什么？为了你的计划？”

“你必须承认！”

吕延转身离去，“豆蔻，照顾好你的孩子，如果哪天你不要他，可以给我。”

豆蔻追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换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哀求道：

“吕延，再帮我最后一次，好吗？你忘了对我母亲的承诺了？”

吕延感觉自己跌入了深渊。最后一层窗户纸破了，她永远是带着冰冷面具的下棋人，冷酷而又疯狂，而他只是她的棋子。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一切都是假的，无法挽回。

他挣开了她的手，大步离去，“豆蔻，你要懂得自强！”

“卑微懦弱的凡人！我将让四界诛杀你！不死不休！”

吕延已经走出了屋子。

养生主叹了口气，对豆蔻冷冷说道：“计划失败了，你不再是四界圣女，安心做一个母亲吧。”

说罢也出了屋子，对着天上说了一句：“都散了吧。”

万仙阵的首领看着最后一丝消散的红色，又看了看地上的小屋，“看来是虚惊一场，诸位辛苦了，都回吧。”

顷刻间围攻者纷纷离去。

妖皇从高处看了吕延一眼，点了点头，不知何意，然后也离去了。

小屋内，豆蔻脸上的绝望渐渐隐去，从眼睛涌出蛇蝎般的阴冷，她对怀中的孩子狠声说道：“你要快快长大，我会全心教你，你要成为大罗金仙，然后替母亲杀了负心人！他叫吕延！”

吕延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话语，心中莫名一颤，树欲静而风不止，是宿命。

养生主和他并肩而立，问道：“你不喜欢那个孩子？”

“怎能不喜欢，可他和我缘薄如纸。况且我不想中计，你们非要我说那句话？”

养生主有些无奈，“我们也没想到，竟然还需要一句判词，只要你说一句那孩子是你的，他就能成为逆神，你不说，他只能是一个混血。”

吕延苦笑，“逆神，我不想害了他。抱歉，让你们的计划失败了。枉你帮了我许多。”

养生主耐人寻味地一笑，“失败？或许吧。忘了问了，你和盼儿的孩子叫什么？”

“吕不悔，小名石头。”

突然吕延想到了什么，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养生主，“你是说！”

养生主急忙打断了他，“我什么也没说，我们回去吧。”

小石头渐渐长大了，人如其名，这小子结实得像块石头。打架是把好手，还没等掉牙呢，就敢和八九岁的孩子拼拳头，三天两头的鼻青脸肿，也不叫苦，回到家里洗洗伤口就扒桌吃饭，饭量也是惊人，三碗米饭不够，吃饱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出去掐架。

从此盼儿和孟氏夫妇有了操不完的心，吕延倒是不管不问。他看着风风火火的大儿子，心想这孩子的童年和自己的正相反。

等到了十几岁，石头的身材就和成人相仿了，正是热血少年时，脑袋里装满了道听途说的江湖故事，他立志要做一个锄强扶弱的大英雄，这个愿望倒和余数不谋而合，两个莽撞人天天出去伸张正义，十次有八次都帮了倒忙，要不就是惹了纠缠不清的官司，吕延只好让龙五在暗中擦屁股。

好在吕延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看来他的忧虑是多余的，石头就是石头，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