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黛问梅
作者:半枕夏凉 | 分类:其他 | 字数:42.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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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三十?意外的归顺
然而上官金虹淡淡道:“我没有什么‘江湖道义’,我本来也不是江湖人。”
“什么?”李寻欢怔了怔,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件事。
上官金虹这个人,并不是一个撒谎的人。他说他不是江湖人,那就确实不是。
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是朝廷的人,而不是先在江湖成名,才被朝廷招揽的。
但上官金虹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李寻欢也没有多问。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
李寻欢缓缓地站起身,正视着上官金虹道:“你没有,我有。你不是,我是。”
上官金虹也起身与他对视,平静地道:“你想阻止我,可考虑过后果?”
以金钱帮的名义扫荡江湖,并建立起一个江湖的新秩序,这不是上官金虹的意愿。他和金钱帮,也都只是别人手上的刀。
现如今这把刀,握在皇帝的手中。
李寻欢沉默了半天,才道:“我是个不识时务的人。”
他看似没有回答,但这已经是最明确的回答。
上官金虹也不禁因为他的大胆而动了神色。
然后上官金虹就拱了拱手,道:“今日一别,下次再见时,恐怕就是你死我活了。”
李寻欢却讶然道:“你让我走?”
他来的时候已经抱了决斗的念头,而上官金虹的武功,他是没有必胜的信心的。
一旦交手,就是生死之战。
上官金虹只是认真地道:“我并未奉命和你交手。”
李寻欢立刻明白了。
这不是上官金虹的人情,而是皇帝的人情。
在皇帝没有下令动他之前,上官金虹也不能和他交手。
李寻欢只能举手一礼,道:“告辞。”
直到他走出屋子,呼吸到院子里带着桂花清香的气息时,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和上官金虹的交谈,令他只觉得胸怀不畅,还带着难以言表的忧虑。
他好像从未对一场决斗有过如此深的忧虑。
因此上官金虹拒绝了今日决斗,李寻欢虽然有些意外,却也不是不稍感轻松的。
这时他才发现他还牵挂着很多事,还记得家里有人在等待着他。
他必须回去,将一切安排好,才能放手一战。
……
阿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净的房间里,一张干净的床上,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慢慢地起身,也渐渐想起之前所发生的事。
他伸手摸了摸颈间包扎好的伤口,不由得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他嘲讽的是自己。
吕凤先对他是不会有什么好心的。看起来,又是李寻欢救了自己,而且把自己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欠李寻欢的,实在有些太多了。
可笑的是他居然还在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动心,甚至因为她败在了敌人的手上。
他什么时候才能放开这些应该放开的东西,去帮助他应该帮助的人呢?
阿飞对自己很失望。
而且,和吕凤先交手时的点点滴滴,也已涌入他的脑海。
他心里明白,就算吕凤先没有用林仙儿刺激他,他和吕凤先之间的胜负,也不过是五五之数。
吕凤先诚然没有必胜的把握,阿飞其实也没有。
但阿飞渴求的绝不是这个。
他渴望着成名,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因为这和他的秘密有关,是他必须要做到的事。
但是现在他该怎么办?
阿飞蓦地目光一闪,从床上站起身来。
他想起了李寻欢的目的地,也想起了自己一路悄悄跟随李寻欢的初衷。
和李寻欢联手,打败上官金虹!
阿飞并没有高估自己的实力,他知道只凭自己,是无法和上官金虹交手的。
但李寻欢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他现在要做的,必须马上做的,就是追上李寻欢。
他能够还给李寻欢的,也就是这么一点点而已。
阿飞出来的时候就没有带任何行李,现在更是说走就走。他甚至忘记了,路过客栈门口柜台的时候,掌柜的竟没有拦下他结账。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这些琐事上了。
镇江渡口的船,一天也就那么几趟。
所以阿飞再怎么急,他都没法赶到李寻欢之前去了。
他只希望自己到得还不算太晚。
扬州的夜晚,并不是安静的,甚至比其他地方的白天还要更繁华喧闹一些。
阿飞就在一片金黄和火红的灯光中走过,在满楼莺莺燕燕的笑语中走过,在各种各样的小吃的叫卖声中走过。
面对着这一切,他的眼皮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而因为他腰带上挂着的那把出鞘的剑,虽然只是一把像铁片一样又轻又薄的剑,也没有什么人来兜揽他。
金钱帮的总舵并不难找。
阿飞冲着门口两个站得笔直的黄衫守卫端详了一阵,就直接上前想要敲门。
那两个雕像一般的黄衫人突然动了,一人一臂将他拦住。
其中一个人开口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章一百三十?意外的归顺
说话的腔调和这个人的表情一样冷冰冰的,毫无情绪,几乎让人以为是巧手制成的傀儡。
阿飞道:“我要见你们帮主。”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何况还是出自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人口中。
但黄衫人的神色一点没有变,只是冷冷道:“帮主已休息,你明日再来。”
阿飞挑了下眉梢,道:“如果我现在就要见呢?”
黄衫人道:“你见不到,明日再来。”
他好像一直没有听出阿飞语气中的挑衅之意,仍然像个傀儡一般,重复着没有语气的句子。
剑光一闪。
似乎只是一瞬之间,那个开口回答的黄衫人还没来得及完全闭上嘴,阿飞的剑已经指在他咽喉上,只有半寸距离。
阿飞举着剑淡淡道:“我现在就要见你们帮主。”
那黄衫人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指向咽喉的寒冷的剑锋,又重复一遍道:“你明日再来。”
阿飞目光一寒,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黄衫人道:“杀了我,你也要明日再来。”
他总算又多说了几个字,然而阿飞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阿飞没有想到,上官金虹的手下,竟会是这种油盐不进的样子,好像规矩比性命还要重要。
他无奈地收回了剑,向后退了一步。门口的两个黄衫人立刻又恢复成木雕泥塑一般的样子。
阿飞的目光闪了闪,忽然一笑,纵身跃上了院墙。
这一下,门口的守卫猝不及防,并没有拦住他。
但当阿飞跳进院子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为什么门口的人不来追了。
院内已有七八个人齐齐向他逼来,而且各持兵器,一言不发就开始了攻击。
他已经从“想要见帮主的人”变成了“来犯的敌人”,对方不再和他对话,而是直接交手。
阿飞的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快剑!
院子里的黄衫人,担任的是金钱帮总舵的守卫,是以都是帮中精锐。他们每个人在加入金钱帮之前,都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
或许及不上兵器谱中人的名头响亮,但天下习武之人何止千万,百里挑一的,已经算是高手了。
何况阿飞也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剑客少年。
但这些高手此刻才发现,阿飞的剑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快。
他们的兵器都比阿飞的剑沉重,也更锋利,但不知为什么,一招还没有完全使出,就感受到了剑锋及体的冰寒。
每个人都只中了一剑。
致命的一剑。
阿飞那把小孩子玩具一般的铁片剑,就这样间不容发地刺入每个黄衫人的要害。他只出了八剑,八个人就已全都倒在地上。
第九个人走出。
这第九个人似乎一直隐身在屋檐下的阴影里,眼看着阿飞扫荡了八名高手,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此时他也只是抽出腰间的佩剑,行了个起手礼。
阿飞的眼眶微微收缩了一下。他看到来人持剑用的是左手。
比起一般的剑法来,左手剑通常更为刁钻、狠辣。
这是因为惯用左手的人原本就比较少,剑招也就常常出乎人的意料。
而惯用左手的人,又常常更加头脑灵活,悟性也更高。
阿飞意识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左手剑客,一定是个劲敌。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而是几乎同时出剑。
两把剑在黑夜间带起微微的风声,却没有金属碰撞之声。
对阿飞来说,“剑”是用来攻击的,他的剑只会伤敌,但不会防御。
他的对手恰恰也是同样的风格。
两把剑同时指向对方的要害,又同时变招,其间并无相交。
两个人仿佛在跳着一场奇异而默契的舞蹈。
阿飞的目光越来越专注,也越来越冷峻。
在面对吕凤先时感到的压力,又回到了阿飞的身上。但他知道眼前的人一定不是兵器谱上的高手之一。
他发现这个不知名的剑客正是自己的敌手,他完全没有取胜的把握。
上官金虹是如何找到这么可怕的人来当自己的属下的!
阿飞已无暇再想太多,他必须把全部精神都投入到对战中去,才有可能不落于下风。
片刻之间,他们已交换了几十招。虽然在深秋的夜里,阿飞还是感觉到了背后被汗水浸湿的衣衫。
他不知道要斗到什么时候去。
也许两人会同时精疲力竭,也许,会同归于尽。
但他们都无法阻止这个结果。
突然“嗡”的一声,有利器破空,直飞而来。
阿飞心中一惊的同时,也看到对面的人目光一寒。
他们正在势均力敌之际,谁都不可能分心去对付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如果这攻击是针对他们其中一方的,那另一方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胜出。
按理说,这是在金钱帮的地盘上,这攻击对付的总该是阿飞才对。
那为什么对方也会露出紧张的神色呢?
“铛啷”一响,阿飞只觉得手上震了震,他的剑已经脱手飞出。
两道寒光像长虹一般,同时划过院子。
阿飞这才发现,脱手的不只是自己的剑。
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空中那兀自嗡嗡作响的利刃,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就又飞回屋前的台阶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将那环形的利刃接在手中。
“子母龙凤双环!”阿飞脱口而出。
他知道站在台阶上的人是谁了。
上官金虹也着意地向他望了望,随后道:“你要找我?”
阿飞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道:“是。”
他想回答得更硬气、更傲气一些,但刚刚碰到上官金虹的目光,他的心里就剧烈地跳了起来,怎么也稳不住。
那双目光明明很平静,却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上官金虹又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向阿飞的对手看上一眼,仿佛那是无关紧要的事。
阿飞暗暗握紧了拳,想给自己增加些胆气,然后大声道:“我要挑战你!”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回答。
但他也知道,他和上官金虹的实力差别是如此悬殊,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去挑战。
上官金虹却淡淡道:“好啊。”
阿飞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站在台阶上的身影如此高大,自己只有仰视的份。
上官金虹继续道:“但不是现在。”
阿飞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走到自己面前,一时之间竟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上官金虹又道:“你跟着我,就当作是历练。等你有资格向我挑战的时候,我一定会接受。”
阿飞惊讶之余,胸中一热,跟着拜倒在地。
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拜过任何人,但他此刻却心甘情愿。
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上官金虹伸手把他扶起来,又向着旁边那个人道:“荆无命。”
阿飞怔了怔,才知道这是在给自己介绍,刚想见礼,那个叫荆无命的剑客却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上官金虹却也不恼,只是叫人来为阿飞安排住处,自己则走回房内。对于地上躺着的八个守卫,竟没有一点在意。
天终于亮了。
阿飞这才发觉,夜来发生的一切,是如此不可思议。
他明明是来找李寻欢,和挑战上官金虹的,怎么会糊里糊涂就变成了上官金虹的属下呢?
但他自己也承认,他不是上官金虹的对手。
那么,一直跟在上官金虹身边,反倒可以令他成长得更快,也就能更早地到达挑战上官金虹的一天。
阿飞就这么说服了自己。唯一剩下的,只有李寻欢的下落。
他出门找到人,问清楚上官金虹的所在,就直接走了过去。
上官金虹正在他办事的屋子里。
和传闻中一样,这间屋子里只有桌子,没有椅子。
上官金虹就站在桌旁看着一些案卷。
阿飞的闯入似乎并不令他惊讶,因为他连眼角都没有动一下。但他也没有去看阿飞,仍然静静地看着手头的案卷。
阿飞只好等着。
屋子里再没有一点声响,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阿飞无法开口。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上官金虹才抬起眼来,看了一眼阿飞。
阿飞立刻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上官金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淡淡道:“第一,以后不经我的允许,不可以进来。跟在我身边,就要遵守我的规矩。”
阿飞只得应道:“是。”
他当然不是一个顺从的人,或者不如说,他其实和李寻欢一样,是那种视规矩如无物的,自由自在的人。所以他们才会成为朋友。
然而在上官金虹面前,他却总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只能听从强大者的号令。
与此同时,他也渴望着强大起来,强大到像上官金虹这样,一呼百应。
这种渴望前所未有的疯狂。
因为有这种情绪一直在胸中鼓动着,他才会觉得,一时的示弱和顺从,也是可以接受的。
上官金虹继续道:“第二,我知道李寻欢和你曾是朋友……”
阿飞敏锐地注意到,他说的是“曾是”。
果然上官金虹道:“但是两天前,李寻欢已经明确表示与我势不两立,你如果要跟着我,也就要与他为敌。”
阿飞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