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黛问梅
作者:半枕夏凉 | 分类:其他 | 字数:42.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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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三九 求情与面君
霍子安这次倒颇沉得住气,仿佛一见黛玉男装前来,就已知道她必然怀了不寻常的心事。直听到黛玉说完,才嘻嘻一笑,道:“你想让我帮你救你那位表兄?”
黛玉摇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怎可让世子跟着搅这种浑水?只求世子想个法子,让我能见圣上一面,我去向圣上求恳便是。”
霍子安“啪”的拍了一下手,道:“我带你去见圣上求情,跟我去向圣上求情,这有什么不一样的?我既然都要帮你,还在乎这个么?”
黛玉定定地看了他半天,才叹道:“我如今才知道,你是真正有义之人!”
“义不义的我倒不在意。”霍子安往后一仰,半躺在椅中,斜睨着黛玉笑道,“只不过你曾说,我们是朋友,我算过来算过去,这一生也只得你这么个朋友罢了。对了,我问问你,当初水溶想纳你当侧妃,我也问过你……你全都没答应,是为了你那表兄不是?”
黛玉一怔,见霍子安虽然歪在椅中,但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倒像带了几分紧张。心想这事也不必瞒他,他若不甘心,拒绝自己,也是公道罢了。因点头道:“是。”
她只道霍子安要拂袖而走,谁知那小世子看了自己一阵,就吃吃的笑出声来,顺便探过身在自己额头上弹了一记。黛玉猝不及防,也没躲开,只得捂着头瞪他。
霍子安笑道:“我以前就觉得你这女人傻得要命,果然一点也没变。你说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兄,他是先帝时候的探花,那得多大岁数了?你又不是嫁不出去,怎么就死心眼要跟他呢?”
黛玉自跟李寻欢有了婚约,早听不止一个人说过两人年甲不配,现在霍小世子也提这个,要不是满怀忧虑,几乎要笑了出来,又想改日见了面,定要再跟李寻欢打趣一番。想到此处不由得定了定神,摇头轻哂道:“那又怎么办?这事原不由得我的。”
霍子安目光跳了跳,忽然坐直了身体,望着她半晌道:“你当初说要寻个有情的,又是什么两情相悦,莫非你跟他……就算是两情相悦了?”
黛玉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
霍子安的身子猛地一震,目光却暗了下去,似乎思忖了好半天,终于哈哈一笑,大声道:“好,好!难得你以诚待我,我也算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说罢也不招呼小二要酒菜,自己出门,径自下楼去了。
黛玉愣了一阵,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答应了,亦或恼羞成怒,又没法再问,只得也慢慢出来,跟小二不知随便说了些什么,才自己走回府去。
她出府之时只有两个贴身丫头知道,这时候出现在大门外,免不了吓了乌香等人一跳。但见她神情恍惚中带着失落,想是这趟出门一无所获,也就没再埋怨,叫她赶紧进了屋,一群人服侍着换衣洗脸,忙到晚上方罢。
黛玉本来也没有太多主意,托了霍小世子又没得个结果,便不知所措起来。心绪一乱,又兼天气寒冷,内交外感,终于病了,一连几日发热,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不知身在何处。
这日正半睡半醒间,忽听到有低低的啜泣声。努力张开眼帘,在枕上转过头去,见床边一张熟悉的脸,已哭得双目通红,又因怕吵醒了她,强压着不肯放声。
黛玉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座简陋的小房子里,因为自己生病,生活又拮据,紫鹃和雪雁两个人束手无策,只能守着自己默默流泪。
她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紫鹃”,紫鹃立刻就扑了上来,握着她手道:“你……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黛玉这时看清,紫鹃已梳了妇人的发式,自己所在的房间,也不是当初简陋的小屋,原来过往的一切并不是梦,也不是自己凭空想出来的。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才道:“我有些口渴……”
紫鹃不等她说完就急着叫雪雁:“快倒碗水来,姑娘觉得渴了!”
雪雁立刻端了杯上来,也忙忙地道:“这是刚晾得的温水。阿弥陀佛!知道渴,这病就好一半了!”
黛玉由着她两个把自己半扶起身,靠在床头喂了水,依旧又躺下去。虽觉得还是全身无力,但几口清水似乎也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令她头脑都清醒了许多。想了想便问道:“我病了几天?”
“四天了。”雪雁抢先道,又看了一眼紫鹃,见她并不阻止,继续道,“要没你这场病,紫鹃和铁大哥也进不来。乌姐姐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叫紫鹃回来守着你,不然我们都要恨死她了!”
黛玉却淡淡道:“乌姐姐是个忠心的,却不是对我,所以也怪不着她。”忽地想起来,看着紫鹃道,“铁大哥也来了?”
紫鹃点头道:“我们原什么也不晓得,只是表少爷一直没回来,又见不到你,就想过来看看你。乌姐姐先前拦着不让进,我们才知道必是出了事。他……他虽然着急,但也没奈何,又怕扰了你……”
黛玉听这话头,铁传甲要不是担心自己,只怕早冲去镇抚司衙门,不管是上官金虹还是什么人,总要打个痛快再说。一边想一边觉得心下感激,难得自己身边还有这些人,并不是孤零零的独木难支。正思忖着往后该当如何,忽听院里一阵乱,乌香带着人急匆匆地进来,也不管紫鹃雪雁脸色,冲着自己这边道:“姑娘醒了么?姑娘,圣上有旨意……”
章一百三九 求情与面君
黛玉听得全身一激,蓦然坐起身来,这才觉得撑不住。好在紫鹃和雪雁双双上来扶住了,就让她倚在身上。只听乌香继续道:“圣上传的口谕,召姑娘进宫呢!”
黛玉登时目光就是一亮,连声道:“好,好!我这就去!”
还没说完,已被紫鹃按住道:“你去什么!病还没好,你要怎么去?”
乌香在旁也道:“圣上倒是说了,姑娘若是身子不适,要么不愿意去了,也都由得姑娘,圣上是不怪罪的。”
黛玉听了一笑,却看着紫鹃和雪雁道:“听见了?我这次不去……就没机会了。”说着又叫螺儿,“去我那个小柜子里,拿红色盒子装的药丸来。”
“那是什么东西?”紫鹃皱眉道,“你可不能拼命!”
黛玉心下一叹,情知还是这两位姐妹与自己最为亲厚,未必瞒得过去,面上却笑道:“你忘了?我制过一种提精神的药,与自在丸差不多的,只是见效奇快,能撑六个时辰。我如今要进宫,可不就指望它了!”
紫鹃没听她说完就气道:“那还不是拼命!你四天没进饮食,全拿药撑着,不是糟践自己身子么?要有个好歹……”
“好姐姐,我心里有数。”黛玉只笑了一声,见螺儿已将盒子取来,便吩咐她,“取一丸出来,用水化了给我。”
紫鹃何尝不知道她心里焦急,恨不得立时飞到皇宫里,当面向皇帝求情。况乌香也说皇帝的意思是只这一个机会,若不趁这时进宫,往后也没法子了。当下咬了嘴唇,盯着黛玉将那一碗药水一饮而尽,才温言道:“我们陪着你去,路上带些吃的,你多少也用点,比单吃这个强。”
黛玉吃了那药,顿觉耳目清爽,更无饥渴疲劳之状,但心知这是饮鸩止渴之法,也不欢喜,对着紫鹃一笑道:“巧得很,我可不也是这么想的!”
紫鹃见她肯听话,方松了一口气,又和雪雁一起张罗着给她梳洗更衣,忙了一通,才一齐上了马车。
车到禁宫,三人一同下来,正要往前行时,已被人拦住,说是只让瑶琳县主一人进去。紫鹃二人也没奈何,匆匆叮嘱几句,才放了黛玉离去。
黛玉却满心只是盘算着见了皇帝该如何开口,连皇帝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想见自己都没去想。忽然间眼前人影晃动,只听一个声音道:“你可算来了!”
她听那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便吃了一惊,抬头看时,竟见霍子安就站在面前,兀自伸着手掌在她眼前摇晃,似是要她回神。
黛玉定了定才道:“你怎么在这儿?”心里却不禁起了疑惑,想霍子安那句话,倒像是等着自己前来一般,难道今日之事,真的是他在皇帝面前求了情么?
果然霍子安笑道:“我就说你没良心!我为了你的事,天天跑来给圣上跪着,腿都快废了,你还问我‘怎么在这儿’!”
话虽如此,脚下却一点也不肯耽搁,一边瘸着一边伸手去拉黛玉,又忙忙地道:“快点快点,一会圣上等急了,翻脸不理你,可怎么是好!”
黛玉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往里闯,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她当日求霍子安帮忙之时,本也想过是多麻烦了他,却不知他当真尽心至此。自己不过是皇帝一时兴起封的县主,身无长物,对他的一片心思却又不得不辜负,岂不是一生都无以为报?
霍子安却像根本没想那么多,拉着她一直走到回廊尽头,才停下脚步,指着前面殿宇道:“圣上在九五飞龙殿,你过去就是了。”
黛玉向来知道这位皇帝随便得很,在御花园里接见臣下的时候也有,倒不以为奇。应了一声,就独自走过去,在殿外行了礼。
礼还未完,只听殿内已传来皇帝的声音,倒像不怎么高兴似的。
“进来罢,净搞这些虚的,心里还不定想的是什么!”
黛玉还是恭敬行完了礼,才提着裙子迈进门槛去,向坐在正上方的皇帝下跪叩首,清清爽爽地说道:“臣女只愿陛下万寿无疆,并不敢想别的。”
皇帝“噗嗤”一声冷笑,像是笑她言不由衷,却不怎么生气,只道:“起来坐罢。大冷天的,别跪来跪去。我听说你还病着呢?”
黛玉顿了顿,心想自己的事,乌香必是时时报上来的,只得点头称是,又道:“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不敢劳动圣上惦念。”
“谁惦记你啊!”皇帝撇了撇嘴,摇头哂笑道,“要不是这几天霍子安跟水溶轮番进宫来烦我,我才懒得理你呢!”
黛玉听了就是一怔。她只知道霍子安应自己所请,在皇帝面前死缠滥打,终于磨得皇帝吐口,却不想怎么还多了个北静郡王。自己和北静王交情平平,又拒了他的提亲,这人怎么反倒帮起自己来?
皇帝见她发呆,忍不住就笑得更加欢畅了些,用手指虚点着她道:“小姑娘驳过水溶的面子,所以想不到他还上赶着给你求情,是不是?”
黛玉又怔了怔,听皇帝的意思,是连北静郡王私下相看自己,竟欲提亲的事都知道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点了点头。
皇帝却哼了一声道:“这个霍子安,就是个活猴子!一个来闹还不够,还拉着水溶,水溶也就真跟他一起疯!小姑娘,你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罪名?”
黛玉听得心中一凛,想北静郡王和霍小世子必定犯颜苦谏,才让皇帝答应见自己一面。这般胁迫圣上,自然已称得上是“罪”。当下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朗声道:“王爷和世子所为,都是为了臣女,归罪也该在臣女一身。望圣上重重治罪!”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半天才又哼了一声。
“果然跟李二是一个脾气,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还说什么远房表亲,我看就是嫡亲的兄妹也不过如此!”
黛玉本还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李寻欢身上去,却不想这位皇帝随随便便就说了出来。又想自己进宫本就是为了此事,皇帝也是晓得的,索性接上话头道:“不知圣上给李瑛定的又是什么罪名?”
她这时候连“表兄”都不叫了。
皇帝听了,果然目光中掠过一道寒意,盯着黛玉道:“他犯了谋逆之罪,你也要为他求情?”
对着这位天下一人、九五至尊,黛玉本以为自己会害怕,但她现在心里却一片平静,甚至抬起了头与皇帝对视,淡淡道:“他不是谋逆,他只是不合圣上的心思。”
“不合朕的心思,难道不是谋逆!”向来随性的皇帝,很罕见地用了“朕”这个独一无二的自称,像是要确定自己至高的地位似的。他的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直直地盯着仍跪在面前的黛玉,“你想让我放了他,再跟我的属下去捣乱,去作对?”
黛玉摇头道:“他向来不合时宜,也不知道进退,但只凭他一个人,其实做不了什么大事。圣上何必这么忌惮他?”
皇帝突然间愣住了,不像是被黛玉质问得哑口无言,而更像无法想像,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弱质少女,竟敢对他说出这么大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