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雅芳内心一慌，但随即稳住了情绪：“您算是说对了。我对他就是恨。不过，这种恨是源自于曾经的爱。请问，这样的爱和恨之间有鸿沟吗？”

秦松沐思忖一下，觉得现在不是跟她较劲的时候，于是耐心地提醒：“雅芳，你如今为了一己私利，难道不顾莉莉和陈昭明了吗？难道你就忍心伤害他俩吗？”

段雅芳呆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表示：“关于昭明嘛，这些年是为了我们娘俩付出了很多。不过，我可以补偿他为我们付出的一切呀。这总比他娶一个不爱他的我强吧？至于莉莉嘛，我会跟她解释说，我跟她的生父是因为感情不合才分手的。如今她的生父已经迷途知返了，要承担起照顾我们母女的责任。这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惊喜的事情。”

“你想的真是太天真了！”秦松木又忍不住责备道，“你还是顾及自己的感受，可顾及到陈昭明和莉莉的感受吗？难道你可以忽视他俩这些年所产生的父女般的情谊吗？”

“这···莉莉如果有了亲生爸爸的照顾，会慢慢忘记他的。而他获得一笔可观的赔偿金之后，不仅可以恢复之前的财富，而且可以有条件找一个更好的女孩。”

秦松沐眼睛直勾勾地盯了她很久，才放出一句话：“你的想法真是太现实了。不过，陈昭明未必是你这样现实的男人。否则，他就不会甘心往这个大坑里跳了。我相信他得知你的态度后，是不会接受你一分钱的。请问，你到时良心上过得去吗？”

不料，段雅芳眼神湿润片刻，立即从床边抄起了自己的手机，并快速拨号。

秦松沐一愣：“你要给谁打电话？”

“当然是昭明了。我要当着您的面把话跟他说清楚。”

秦松沐吓了一跳，立即阻止：“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他目前正在开车拉活，难道非要刺激他出交通事故吗？”

“请您放心，我是不会在电话里跟他摊牌的，而是把他招到病房里把话说清楚。”

“请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秦松沐话音未落，段雅芳已经接通了现任男友陈昭明的手机：“喂，你在哪呢？”

她的手机里传来陈昭明的声音：“我正在拉活。莉莉是不是有情况？”

“莉莉确实有情况。你必须马上来病房一趟。”

“啊···你先不要着急。我马上就到。”

秦松沐等她挂断电话，不由双臂一摊：“你现在能告诉他什么？请你别忘了，莉莉爸目前什么都没答应你呢。”

段雅芳冷然一笑：“他目前是企业家了，要想不让自己身败名裂，要想让后半生过得安稳，就必须接受我的条件。”

秦松沐望着她几乎恶毒的目光，简直无话可说了。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来趟这片浑水了，如今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再说方晓婉带着一丝矛盾的心理走到3022病房门外，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里面传来了电视里发出的动静。

她迅速思忖一下自己的借口，然后推门而入——

“晓婉阿姨！”

正在贴在秦朵朵身边的段莉莉一见到她，顿时发出一声兴奋的呼叫。

方晓婉知道小莉莉即将要扑过来，便紧走几步，尽量缩小她跑动的距离。

段莉莉果然抛开喜欢的动画片，起身奔过来跟她亲热互动一番。

方晓婉顺势俯身抱起来她，双眼笑中带泪：“莉莉真乖，想阿姨了吗？”

段莉莉认真点点头：“当然想了。可莉莉不能影响晓婉阿姨的工作。”

魏青霞不由嗔笑道：“两个多小时前，你俩还在一起吃午饭呢，莉莉怎么想得这么快呀。”

段莉莉眨了眨眼睛，随即发出了童趣：“我喜欢跟晓婉阿姨一起玩。”

方晓婉趁机讲道：“那阿姨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呀。”

秦朵朵一看小莉莉连动画片都不想看了，不由诧异道：“莉莉，难道你不看动画片了吗？”

段莉莉搂住方晓婉的脖子，笑嘻嘻道：“动画片虽然好看，但没有晓婉阿姨好看。”

病房里的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声调侃而瞠目结舌。

方晓婉的脸颊有些发烧，不由腾出一只手撸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算你会说话，真是人小鬼大。”

秦朵朵眼看方晓婉要抱小莉莉出去，不由看了看旁边的魏青霞，然后冲方晓婉蹙眉道：“晓婉姐，我目前要陪魏妈妈，不方便跟你俩出去。”

方晓婉顺势道：“那你就陪魏妈妈聊天吧。我要带莉莉出去玩一会。”

魏青霞感觉方晓婉的行为很蹊跷，在她抱着小莉莉没走出病房前不由质疑：“晓婉，难道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方晓婉头也不回地回答：“我就算再忙，也要学会忙里偷闲，让自己放松一下吧。”

秦朵朵虽然看出方晓婉脸上挂着心事，但在这个时候也不便追问，便冲魏青霞一笑：“咱俩别管她们，趁机好好聊聊天吧。”

魏青霞用手一指播放的电视机：“嗯，朵朵说得对，先把电视关闭吧。”

秦朵朵依言照做。

魏青霞的心事比谁都重，这时候招呼刚关闭电视的秦朵朵：“你过来坐。”

秦朵朵看出她有话要说，赶紧凑近她坐下来。

魏青霞一把握住了她的一只小手，眼神随即湿润了。

秦朵朵吃了一惊：“魏妈妈您？”

“朵朵，魏妈妈活不长了，真舍不得离开你···想跟你聊些心里话···”

秦朵朵心里一震，眼泪也快掉落下来了：“魏妈妈不要胡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爸爸正设法联系肿瘤专家呢···您要相信他···”

魏青霞黯然苦笑：“傻丫头，难道你不明白吗？治病治不了命呀！我就算通过治疗能苟延残喘几天，那也是徒增一些痛苦。所以，我还不如保全自己的身体，能洒脱一点离开。”

秦朵朵摇摇头：“我不认为您讲得有道理。一个人活在世上，是否感到幸福，并不在于他（她）是否有一个健全的身体，而是在于是否有一个美好的灵魂。您既然是一个可以乐观面对死神的女人，难道不能乐观面对一些人生的残缺吗？”

魏青霞垂头沉吟一下，然后神态一变：“我们不要再谈生死的事情了，还是谈一点轻松的话题吧。”

秦朵朵泪水未干的眼神凝视着她：“魏妈妈觉得什么话题是轻松的呢？”

“朵朵，能谈一谈你的亲妈吗？”

“当然可以。我不会忌讳这一点的。”

“哦，她对你好吗？”

“谈不上好。她是一个只顾自己的女人，对于我的态度要比爸爸差远了。只可惜，她是我的亲妈，但爸爸不上亲爸爸。”

魏青霞不由叹息：“唉，也许亲情并不是完全由血缘来决定。所以，你应该拥有一个把你视作亲生女儿一样的后妈。”

秦朵朵愕然望着她：“魏妈妈您不就是我的后妈吗？”

“唉，傻丫头，魏妈妈现在做你的干妈还差不多，还有资格做你的后妈吗？”

“难道您不想嫁给我爸爸？”

“当然想了。”

“既然想，那就干脆嫁了吧，不要为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朵朵，魏妈妈已经没有遗憾了。所以，现在嫁不嫁都不重要了。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跟你爸爸白头偕老···”

秦朵朵立即扳住她的肩膀：“魏妈妈您要对自己和我爸爸有信心。我相信您俩的爱情会帮助您战胜死神。”

魏青霞不禁潸然泪下：“朵朵···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根本没有完美的人生，爱情也只是凄美的。从古至今，有多少有情人被死神残酷的隔离。我们没有能力让爱情无限延长，但只要享受到转瞬即逝的幸福，也是不枉此生了。其实，在这个波诡云谲的世道，我们何必奢望什么‘天长地久’呢？”

“魏妈妈···”

“朵朵，请听我把话说完。”

秦朵朵无奈，只好含泪望着她。

魏青霞的情绪逐渐平稳了：“朵朵，我其实也算一个趟过男人河的女人了，已经看惯了世上那些男人的嘴脸，但自从遇到你爸爸，尤其他在莉莉的二病区跟那些麻木不仁地患者家属义正言辞时的风采彻底征服了我。可是，我是一个‘烂人’，根本不配拥有他。但我感觉自己在生命最后一刻时，如果能跟他朝夕相伴几天该多好啊。也许上天觉得我之前的感情真是太坎坷了，于是在我弥留的时期眷顾了我一回，让你的爸爸走进了我的生活。虽然我无法确定你爸爸对我是因怜生爱，还是只为了同情我，总之，我得到了他的呵护。”

秦朵朵听到这里，赶紧向她表白：“我爸爸肯定是前者。他是一个最重感情的男人。”

魏青霞淡然一笑：“其实，我的梦只要实现就好，生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还有必要追究其中的隐情吗？”

秦朵朵黯然无语，继续聆听她的接下来的说辞···